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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刻,原本坐在至尊宝座之上的女皇似乎才反应过来这群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她支着龙椅两侧的扶手,努力想要直起身来,似乎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便倒了下去。

    “陛下!”

    大殿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凡是个明眼人此刻都看出来这群老臣究竟意欲何为了。他们连通了西越,准备将手□□这皇宫来,废女皇下位,另立新帝!

    怎么办?怎么办?一时间,被下了药的臣子脑内皆是一片混乱,半晌也寻不出一个可以理清眼前这一团乱麻的线头来。

    是谁?是裕王,还是晟王?

    又或者,这群人中有一个想将这整个皇族都彻底翻个个儿,亲自坐上去做皇帝?

    “全部将这里的人围起来,”深灰色眸子的英挺男子缓缓扫视了这里的众人一圈,一字一句吐出令人心神都跟着一颤的话来,“一个也不许放走。凡是要出去者,格杀勿论!”

    直到此时,大臣们方才注意到,原本应该守卫着这大殿的御林军竟一直不曾现身。西越之人人多势众,很快便将这几个出口皆守得严严实实,在一片混乱之中,那男子忽的向着双股战战的晟王走去了几步,倒把晟王吓得连连后退,举起双臂挡在了自己脸前。

    “王爷这是作甚?”一个老臣忙将他扶住了,“王爷,如今大事将成,怎还不上前去接那传国玉玺!”

    晟王一下子张大了嘴,诧异道:“本王?”

    “自然!”那老臣颇为恨铁不成钢道,“论这血统,还有何人比王爷更有资格坐在这皇位之上?王爷可是太上皇与太后的嫡子,难道当不得这皇位么?”

    “不,不,只是......”晟王难得有些结巴,他自然是觉着自己比妹妹更有资格做皇帝的。可是这样的话,教他如何能说出口?

    何况,这一切原不是他的安排,如何最后这群人却忽的要扶他去继承大统?

    这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了一个巨大的馅饼,一下子便将晟王彻彻底底砸晕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本王知人善任,又贤名远播,方才令这帮老臣甘愿为本王奉献至此?

    晟王立在这一片烛火明暗之中,咽了一口唾沫。他抬头望了望皇座上的人,那里坐着的女皇此刻早已晕了过去,只能看到一抹耀眼的明黄色。那一片明黄之中,有一条绣的颇为威严的龙正伸展着身子,在烛光中一晃一晃地飘动着。

    那是他渴盼了一辈子,都未曾亲自穿到身上的颜色。

    晟王又咽了口口水,眼睛盯着那宝座,再也挪不开分毫。盼了十几载、自出生时便深深根种于心中的渴望于一朝实现时,几乎让他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漩涡之中。

    这是真的么?

    见他许久不动,有大臣早已急了,朗声道:“还请王爷莫要负众人之托,切要光复正统方是!”

    正统二字如同迷人神智的迷药,一下子令晟王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心彻底安了下来。是了,他是太上皇的嫡子,正是这世上最有资格接过这皇位之人!坐在宝座上的九五之尊,除了他,还能是何人?

    他一甩衣袖,一步步,慢慢向着皇座走去。皇座上镶嵌的皆是大颗大颗的珠宝,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他颤抖着手指,慢慢将那镂刻了九龙花纹的皇座一点点抚摸过去,最后才手放置在了座上女子的鼻下,探了探女皇的鼻息。

    手指处一丝微小的气流也未感受到,晟王又向旁边的皇后之座看了看,探下身去摸了摸。

    也无一丝气息。

    帝后二人,均已死于□□。

    “朕......朕是皇帝!”晟王颤抖着,终于一把把皇座上的妹妹推下去,自己颤颤巍巍坐在了上面,“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哈哈哈哈,朕是皇帝!”

    他想要大叫,想要嘶吼,想令这天下皆臣服于他的脚下,无一人敢抬头冒犯他的威势。他原本,就应当是这样处于万人之上的存在!是被所有人皆跪拜的存在!

    望着这一幕,昭宁派的大臣早已心如死灰。他们再怎样也没有想到,晟王为了权势二字,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下了手,毫不留情地毒死在了这皇座之上。

    也是,在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家之中,哪里有亲情二字可言呢?

    晟王在这案上的一片混乱中拼命地搜寻出来,最终,他终于将那尊传国玉玺翻找了出来,高高捧起了那块用金子补了一个角的玉璧:“如今,朕就是这大庆之帝王了!今日帮助过朕的臣子,朕定然不会忘记,在这之后,一定会重重有赏——”

    大殿的门忽然被轰隆一声撞开了,破门而入的男子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似乎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恸。他的眼角蓦地滴出两滴泪来,仰头长叹道:“老二,你怎能做出这种逼宫之事来!陛下可是我们的血亲妹妹啊!”

    叹罢,他咬紧了牙关,在晟王猝不及防之时忽的拉满了弓箭,一双眼烧的血红,冰冷的箭毫不留情地对准了正坐在皇座上的人:“老二,你就莫要怪我,今日本王定要为陛下报仇!”

    他一下子射出了这支箭。

    原本高高举着传国玉玺的晟王甚至没有去扔下玉玺躲避一下,他还来不及想明白,裕王究竟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下意识牢牢地捧着那块色泽莹润的传世美玉,像是要将自己成为皇帝的最后一丝希望护的牢牢的。

    箭头噗的一声,便没过了他的胸膛,在他的衣衫上浸出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来。

    一箭穿心。

    晟王死死地瞪大了眼,他终于空出一只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随后便在自己的手上看到了淋漓的血迹。

    先前那些个疑惑终于在此时被一条线串了起来,原本不是他的人手却为何非要拱着他上位,为何那些人如此迫切地希望他坐在皇座之上......原来,那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的一场戏。

    是啊,身为大庆之主,怎能背负着逼宫并毒害女皇这种污点呢?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大哥便成了名正言顺地为女皇报仇之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正统,是天下人皆赞扬的救国英雄。他将会在众口一词的赞美之下,将自己这个反贼扔出去做了这挡箭牌,自己则稳稳当当坐在这宝座之上,而不用承受一丝非议——

    晟王终于想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

    他忽的想要笑起来,胸口处的钝痛却一阵强过一阵。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拼不过这个大哥了。

    因为他,始终无法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啊。这样一石二鸟的好计划,将这皇座上原本坐着的人同最有利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全都拉下马来,这是怎样的杀伐果决,怎样的绝情绝义!恍惚间,他想起父皇当年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昭宁是最像他的一个孩子。

    可是他却不知道,昭宁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对着血脉兄弟,永远下不了手来。她不是太上皇,也永远也不会成为太上皇。

    而太上皇的这个非嫡生的皇长子......才是最像太上火的人啊。

    晟王远远地看着那个仍举着弓箭的人,勉强扯了一下嘴角。

    “老大,你好......你......”

    晟王最终,还是没能说完这句话。

    他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一头仰下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裕王面容沉痛地收了箭,一步步走到了皇位面前,对着女子的尸首失声痛哭:“妹妹,哥哥来迟了,哥哥来迟了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眼哥哥啊......”

    “哥哥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承袭了皇位,哥哥也从来没有这个怨言。幼时,哥哥还曾送过你一枝簪子,可谁知,你却如此被奸人所害......”

    “老二这个禽兽,打的居然是这样逼宫的主意!若是本王早知道,定然会早早便保护你的......”

    “如今,本王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底下的列祖列宗啊......”

    一派大臣见着他如此,也在下面跟着抹泪。一时间皇宫中哀声震天,于这满耳的哀声之中,裕王忽的觉出,有一只手,从下面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的哭声便顿了顿。

    这皇座附近的人,应当全都死透了方是,既然是尸首,如何还能活动呢......

    裕王几乎都在这一片哭声中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睁大了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下面瞥了一眼。

    原本应该死的透透的女皇昭宁慢慢睁开眼来,脸上仍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白之色,颤巍巍启唇道:“哥哥,妹妹又活过来了......妹妹被你的哭叫声给唤回来了......”

    “啊啊啊啊!”

    女皇没有死,甚至还自己慢慢扶着皇座站了起来,很是淡定地抹了把嘴边流出来的鲜血。

    地上的大臣们很想要去晕一晕。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裕王崩溃,裕王简直想不通,这阎王爷看人怎么看的这么不牢靠,自己喊个两三声居然就将人给放回来了!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阎王爷?

    他恨不得去抽自己两巴掌,干嘛非要做戏做全面,跑去叫两嗓子?

    这下好,女皇又活过来了,自己这拯救大庆于危难之中的大戏还要怎么接着唱下去?自己方才打着的那个为陛下报仇的旗号,还要怎么厚颜无耻地扛下去?

    裕王的面色青青白白,就见女皇虚弱地咳了两声,重新坐皇位上了。

    “大哥,”她缓缓道,“你方才说幼年送我的簪子......在哪里呢?”

    谁也未曾想,她起身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裕王捂着自己的胸口,简直要目露凶光了。

    那种一看便是编出来哄人眼泪的话,她怎么也信?!

    对着这满庭或惊诧或欣喜或遗憾的神情,昭宁忽的轻声笑了下,慢慢道:“朕若是不活过来......如何对得起裕王为朕演的这一场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