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直达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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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媺娖并未走太远,就停在了寿宁宫外的院子中央,回首向窗台边的妹妹挥了挥手。

    小公主见到姐姐身上都白了,也兴奋的使劲挥手,恨不得从窗台跳出去,在雪地里打个滚。

    朱媺娖也有些兴奋,这和平时处处注重皇家仪态的公主形象可大不一样。

    她轻轻地捧起一把雪,松松软软、冰凉刺骨,凑近眼前,雪花晶莹剔透,似乎呈六边形。

    静姝在一旁提醒道:“公主殿下,先用雪擦擦手,待会就没那么冷了。”

    “嗯!”碍于公主身份,朱媺娖此前从未玩雪嬉戏,只好照着静姝的样子,有样学样。

    几个宫女、太监齐动手,不一会儿,院中就多出了一只惟妙惟肖的雪狮子,乐得在窗边观看的朱媺婧手舞足蹈,闹着要出去。

    朱媺娖看妹妹等得着急,吩咐静姝去抱她过来。

    没多久,静姝就抱着加裹了件厚毛毯只露出小半边脸蛋的昭仁公主过来了。

    “雪!雪!雪!”朱媺婧挣扎着伸出手来去接漫天飞舞的雪花。

    “呀!好冰呀!”一片雪花落在她还冒着热气的小手上,顷刻间就化成了雪水,“咦,怎么不见了!”

    朱媺娖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又给塞回毯子里,责备道:“不许伸手出来,不然让静姝抱你回去了!”

    “可是我还要摸狮子的呀!”小公主有些不满地挣扎起来。

    “哪里来的狮子?”静谧的雪天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院外不远处,有一队人正缓缓朝寿宁宫走来。

    “是父皇爹爹!”朱媺婧最先听出是她父皇的声音。

    忙了一天的崇祯皇帝虽然很是疲惫,但仍然记挂着自己的幼女,担心她的病情。

    听说小公主去了寿宁宫,朱由检也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未和两个女儿见面、说话,索性放下了那一堆让他心烦的奏章、急报,决定和周皇后一起去寿宁宫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朱媺娖被父皇、母后见到在这里玩雪嬉戏,有些脸红,忙拜见行礼。

    身后的太监宫女也尽数跪倒,“奴婢拜见万岁爷、拜见皇后娘娘!”

    崇祯挥手示意免礼,从静姝手中接过了昭仁公主。

    朱媺婧也抱紧了父皇,奶声奶气道:“儿臣也拜见父皇、母后!”

    “看来朕的小公主是没事了,都跑到外面玩雪喽!”

    周皇后有些生气,责备静姝:“天这么冷,小公主的病刚好,怎么能出来玩雪?”

    静姝忙跪下谢罪,朱媺娖也为她求情:“母后不要怪静姝,是儿臣做主带皇妹出来的。”

    昭仁公主赶紧认错担责:“都是儿臣闹着要堆雪狮子的,母后不要怪她们!”

    “好啦,好啦,朕看媺婧说话中气十足,活泼得很,病早就好了,出来看看雪、透透气,也没什么大碍。”

    崇祯出来打圆场,示意让静姝起来,“雪地上凉,静姝快起来吧。”

    又抱着昭仁公主逗弄起来:“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公主?”

    “还是父皇好,我早就没事啦,而且外面的雪花好美,不出来看多可惜!”

    昭仁公主见父皇不怪罪,也有了底气,从崇祯怀里挣脱出来,去拉静姝,“静姝你快起来呀!”

    静姝抬头看了看周皇后,这才拜谢起身。

    有父皇撑腰,这会没人管朱媺婧了。雪下得大,刚落下的雪花有些覆盖住了雪狮子,她乐得凑到跟前亲自动起手来……

    周皇后看了一眼,道:“妾身也是担心媺婧再着凉……”

    “不过这雪下得也真是大呀,瑞雪兆丰年,明日再有张天师主持护国罗天大醮,为陛下祭天祈福,明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崇祯看着小女儿嬉戏玩闹,轻轻叹息。

    北方京师大雪纷飞,而数千里外的南方,也是寒冷刺骨,好在赣江尚未冰封。

    李致远在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南昌码头。

    江西南昌府总督行辕。

    “下官李致远拜见吕督宪!”

    “遵督宪命令,下官已将贼袁州伪将张其在及伪守道苏明等一干伪官押到,现正在府外等候督宪发落。”

    吕大器忙上前道:“李知府快快免礼!”又吩咐佣人为李致远上茶。

    “澹泊快请就坐!”

    李致远谢过吕大器,坐了下来。

    这回他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心里有底气多了,来吕大器这里的待遇也大不一样,刚才在府外求见,守门、报信的竟都认识他,十分客气。

    连总督吕大器对他的态度也大不一样,较之前更为重视他,对他也亲切了许多。

    “你此次一战而复袁州,又擒获恶贼张其在,杀贼数千,真可谓是大功一件!”

    “本官麾下的那些将军、总兵,要起军饷、军资来,一个个都是不甘人后,可打起仗来就推诿拖延,竟没一个比得上你这书生文官!”

    “唉,这些丘八、武夫,终究不如咱们读圣贤书的……”

    李致远推辞道:“督宪过奖了,其实下官并没多少战阵经验,全靠手下兄弟用命。”

    “另外,这次之所以能大胜,总兵马进忠也功不可没,没有他的四千轻骑,下官的也没法使计诈开袁州城门。”

    吕大器道:“马进忠这人我也知道,倒的确是条汉子,不过……”

    说到这里,吕大器话头一转,“澹泊可知道本官此次为何要召你回南昌?”

    李致远心里暗道,这不很明显嘛,当然是怕我一冲动打到湖广去了,一不小心丢了袁州不说,还可能和左良玉起冲突。

    李致远还未来得及开口,吕大器又道:“本官不是不让你立功,更不是对你起了猜忌之心,本官绝不是妒贤嫉能之人。”

    李致远忙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能有今日,能立此大功,全靠督宪栽培。”

    “下官深知督宪是惜才之人,不然怎能打破常规,将我这才当了两个月小小知县的微末小官提拔成抚州知府。”

    “督宪此举必定是另有深意,下官就斗胆猜测一番。”

    “一来是因为督宪老成持重,又深知守住江西之门户袁州才是目前最重要的目的。”

    “而张献忠不过一流寇尔,若不能在江西打开局面,以湖南的地理形势,并无山川险要之地,久之必溃。”

    “二来湖广现在的战局主要依赖左良玉的兵来支撑,您是怕下官和左良玉的兵起了冲突。”

    吕大器点头含笑道:“孺子可教也。”

    “不过本官倒也不是怕了他左良玉,主要是现在一切应以大局为重,左兵虽说暴虐,可也是南方唯一可战之兵,祸起萧墙绝不是好事。”

    “能和和气气地共剿张贼才是上策,咱们就是退一步又何妨?”

    见李致远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吕大器又道:“本官观你为人聪敏上进,今天就再教教你这为官之道。”

    “以你的能力,若再能深谙这官场世故,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

    李致远心里腹诽,这已经是第二个要教我为官之道的上司了,之前是顶头上司徽州知府唐良懿,现在连总督吕大器也要来给我上一堂“官道”课。

    好,就看看你这课怎么上!

    李致远受宠若惊道:“多谢督宪指点,下官洗耳恭听。”

    吕大器道:“本官以为,这当官的,最紧要的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尽好自己的本分,万不可逾矩行事!”

    “否则,就算你事情干的再漂亮,功劳再大,那也是徒劳,不仅落不得好,反倒是遭人忌恨、受人报复。”

    “就比如你现在身为抚州知府,本职就是保卫、治理好抚州府。”

    “你是江西的官,又受本督的派遣,去收复袁州,那也算是本职。”

    “可你要是再去掺和湖广的事,那就是逾矩了!”

    “澹泊,你想想啊,本官虽是总督湖广、江西、安庆、应天等处军务,可收复湖广的任务,圣上可是指派的左良玉啊。”

    “他左良玉都还没有收复湖南一城,你要是抢先就收复了茶陵、醴陵,这不是打了他的脸,证明他无能吗?”

    “难不成你还以为左良玉会感谢你帮了他的忙么?”

    “恰恰相反!”

    “以左良玉多疑、猜忌的性子,不仅不会感谢你,十有八九还会报复于你!”

    “现在他拥兵数十万,连圣上和朝廷都不敢太落了他的面子,他要是使个手段报复你,没人救得了你!”

    李致远听到这里好一阵泄气,发现以前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想撇开左良玉尽收湖南,哪有这么容易。

    左良玉不是傻瓜,虽说他坐镇武昌,势力主要在湖北一带,但他早已视湖广全省为自己的禁脔,哪会坐视自己白白占了先手。

    吕大器这堂课倒真是没白讲啊,至少是让李致远看清了现实,那自己的大计该怎么办?

    见李致远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吕大器笑道:“澹泊倒也不必过于泄气,本官的确是让你守本分,不要逾矩掺和湖广的事情,但那是因为你是江西的官啊!”

    李致远暗道,这是何意?自己已经是四品的知府了,难道吕大器还能让自己去湖广当巡抚不成?

    吕大器接着解释道:“本官之所以让你亲自押解张其在等人来南昌,也是因为此人十分重要。”

    “不知你是否已经知晓,此人也算是楚王全家惨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见李致远点头,吕大器继续道:“你收复袁州已经是大功一件,若再加上俘获害死皇室的恶贼,报到圣上、朝廷那里,更是功上加功啊!”

    “这样一来,你就入了圣上的法眼,可以说是直达天听!”

    “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流贼遍地,圣上已经久未收到什么好消息了,你这桩功劳若是报上去,一定是龙颜大悦。”

    “圣上早就不满左良玉在九江裹足不前,迟迟未能收复湖广,已经连下两道谕旨,命左良玉立即移镇武昌,收复湖广。”

    “现在你的兵在袁州,离长沙最近,若是让圣上知道你的事迹,本官敢打包票,圣上一定会重用你,让你进军湖南!”

    李致远大喜道:“督宪此言当真?”

    吕大器点头笑道:“当真!”

    “本官自问对圣上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现在地方上烽烟不断,圣上也是慌了神,督抚都封得滥了,再封你一个也不过是一道诏书的事。”

    “至于其他的,就全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你放心,本官已经着快马将你的功绩禀报给圣上了,三五日之后,必有好消息传来!”

    李致远起身,发自内心、极为诚恳地拜道:“多谢督宪!”

    吕大器摆手道:“你也不必感谢本官,若真能如愿,尽心办事,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是!”

    李致远重重地点头,“谨遵督宪教诲!”

    心里又暗暗感叹,这堂课上的值啊,说不定真能捞个巡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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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对于明朝皇室内的各种称呼、自称,已难以考证,现在能看到的也只是书面语,或是正式场合的称呼。

    明朝宫内的太监见了皇帝一般还不自称“奴才”,高级的太监似乎是称“臣”,低级的称“小人”、“小的”,也有称“奴”,资格老的或谦称“老奴”。

    太监一般叫皇帝“万岁爷”,“万岁爷爷”,也有当面直接称呼“爷爷”的。

    “皇上”这种叫法似乎很少见,“皇帝陛下”、“圣上”、“今上”、“天子”的叫法都有。

    太监一般称太子为“千岁爷”,而自己可以直称己名,不一定自称“奴”。

    皇后一般被称呼“皇后殿下”、“皇后娘娘”。

    宫内的皇后、后妃在皇帝面前的称呼各异,“妾”、“妾身”都有。

    周皇后在崇祯皇帝面前经常自称“吾”,与其他妃子不一样,看起来与皇帝挺平等的,似乎是因为她是皇后。

    奇特的是,据《三恒笔记》记载,崇祯的妃子在崇祯面前都自称“女儿”,不知道这是他们夫妻情趣还是崇祯是女儿控,也有记载说是周皇后为了欺辱其他妃子而规定的,反正我没法让崇祯的公主再自称“女儿”了,而崇祯则称呼田贵妃“卿”。

    而皇帝在私下也不怎么自称“朕”,一般就是“我”。

    公主们若是有单独的宫殿、封号,对比自己地位低的有自称“本宫”的,其他人直接称呼封号,公主见了皇帝,似乎称“父皇”、“父皇陛下”。

    公主们互相之间可以称呼“皇姐”、“皇妹”,直接就是“姐姐”、“妹妹”也可能。其实很可能皇室内的私下称呼很随意,和寻常百姓并没有多大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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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2:张天师,本名张应京,字翊宸,正一派第五十二代天师,崇祯九年袭位,十三年皇子染病,张天师祈福后痊愈,赏赐优渥。

    崇祯十六年为崇祯皇帝主持了一场“护国罗天大醮”,他对皇帝的总结是:“国家绵久,万子万孙。”之后不顾京中多人挽留,于当年腊月初一匆匆忙忙返回江西龙虎山。

    后投降满清,迫不及待给多尔衮献符瑞四十幅,多尔衮对之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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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