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7章 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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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七,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夜已深,崇祯挑灯夜战,仍在看今日通政司传送来的奏疏。

    一旁的王承恩忍不住劝道:“万岁爷,夜深了,今夜不如就看到这里,明日再接着看?”

    崇祯摇头道:“唉,各地上奏的奏疏太多,且多是军务要事,朕若不早些看了送内阁速办,岂不贻误军机,酿成大祸?”

    明朝官员上奏的奏疏并不是通过内阁传送至御前,而是通过通政司或者会极门传送至司礼监文书房,然后进呈御前。

    在内阁设置之初,一般是皇帝看了之后,才会选择一部分奏疏送至内阁,这时内阁的阁臣们才能进行票拟。

    如此一来,就是内阁只能坐等皇帝送来的奏疏,行政效率太低了。

    所以后来为了提高行政效率,官员上疏的同时要以揭帖的形式抄送内阁一份,但也只是让内阁预先了解其内容,并不能直接处理,一切还是以皇帝送至内阁的奏疏为准。

    皇帝要是将奏疏扣押下来,即“留中”,那内阁就根本没法处理,因为他们连处理的资格都没有。

    而到了明朝中后期,因为皇帝“懒”得很,这项权利基本上就是司礼监的一群太监在享有。

    因此内阁若不能得到司礼监太监的支持,根本什么事也办不了。

    譬如司礼监要是将奏疏留中不发,内阁连进行票拟处理的资格都没有,就别说内阁票拟之后还要送回到司礼监,由秉笔太监代皇帝批红。

    所以说明朝内阁真有那么大的权力么?

    连办事资格都要一群阉人许可,遑论制衡皇权?

    其实内阁有没有权,完全是看皇帝一个人的意思,因为司礼监的权力完全是皇帝施舍的,随时可以收回。

    皇帝给内阁面子,内阁就有权,皇帝不给面子,管你太师太傅还是大学士,甚至只能匍匐在一群阉人脚下。

    内阁及文官们唯一的权利就是集体不合作,消极怠工,大骂皇帝,站在道德高地发动舆论攻势,因为一般的皇帝再有权,他也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可能自己撸起袖子开干,事情总要靠官员去执行。

    而且明朝的奏疏,一般都是公开的,很难进行保密,有专门的人去将奏疏抄录下来,编成邸报贩卖,没多久就弄到天下皆知,朝廷基本没什么保密意识。

    皇帝要是做了不符合官员们利益的事,那不仅在朝官员骂,还传之四海,天下士绅一起骂,就问皇帝你怕不怕。

    也就明太祖朱元璋这样的皇帝不在乎,不合作?全杀了!老子自己来!

    太宗朱棣勉强也能行,但已经开始觉得吃力了,内阁这个秘书机构就是太宗发明的,而后世之君则是完全做不到。

    能力出众如嘉靖者,擅于玩平衡,擅于制衡,倒也能镇住场子,而平庸者,譬如弘治、隆庆,只能无为而治,让官员们玩去吧,朕听你们的就是。

    而万历的做法就不同了,你们不合作、撒泼打滚骂朕?那朕也不做事,消极怠工多欢乐,让朕不如意,那你们也别想升官,大家就一块耗着吧,谁怕谁呀。

    当然,如军国大事、银子税收什么的,万历还是抓得紧紧的。

    如此一来,反倒造成了罕见的晚明盛世,因为朝廷管得少,毕竟万历连官员都不怎么任命,民间极度繁荣,虽然弊病也不少,但比较起来,在现在民间上了年纪的士民眼中,还是万历时期最好。

    百姓无不怀念我万历爷!

    只是官员们长期得不到升迁,缺任也得不到补充,心里难免愤愤不平,更加怀念弘治朝君主和谐的美好时代。

    而现在崇祯朝又不同了,论勤政,崇祯皇帝也许比不上“劳模”皇帝朱元璋,但在明朝皇帝中居三望二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司礼监的作用也差不多废了一半,因为看奏疏、拣选奏疏下发至内阁、批红基本上都是崇祯亲自来的。

    不过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崇祯最信任的王承恩,一般也会在一旁伺候着崇祯批阅奏疏。

    票拟、批红尚有记录在案,而崇祯和司礼监看奏疏时的意见和做法,就基本属于“暗箱操作”了,外人很难知道。

    “这个余应桂到底想干什么?!”崇祯皱着眉头看了一半,突然将奏疏掷于地上,起身大骂。

    “朕让他总督陕西军务,速至陕西剿贼,又发帑金五万,可这厮行至山西,一直徘徊不前,是被闯贼吓破胆了不成?!”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王承恩忙跪下规劝皇帝,“切莫被这畏敌如虎的庸官气坏了身子。”

    见崇祯喘着粗气坐回了御座,王承恩又悄悄起身,捡回奏疏,低声道:“既然这个余应桂畏敌不前,再换个能臣就是。”

    崇祯又接过奏疏,看了看,恨恨地道:“余应桂就地革职,陕西巡抚李化熙升任总督,勒令其立即进兵陕西,着内阁速办!”

    “是!”王承恩连忙答应。

    崇祯又拿起一份奏疏,看了半晌,有些犹豫地问道:“湖广巡抚何腾蛟奏湖南诸府皆由沅抚李致远麾下标兵镇守,恐不利于朝廷统一调配,承恩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王承恩自然明白崇祯的心思,皇帝疑心很重,特别是像遽然崛起的李致远,麾下士兵皆由其自募,身边也无监军,实在是不让人放心啊。

    但湖广贼军尚未剿灭,无故拆散其部或派遣外人监军又恐其寒心惶恐,对大局不利,是以崇祯才有些犹豫不决。

    王承恩深谙崇祯心思,沉思片刻,进言道:“楚抚所言也未必没有道理,但贸然大动也不太好,不如另调周边之兵暂归其节制,再以其熟识之人监军。”

    “奴婢以为长沙知府堵胤锡就可担负监军之责,去年秋天他还来京师朝觐过,万岁爷还表彰其忠诚廉洁,并赐宴礼部。”

    “而此人现在和李致远共处一城,共事也有一段日子了,命其监军再合适不过。”

    “万岁爷以为如何?”

    崇祯想了一阵,点头首肯,“有理,那就以长沙知府堵胤锡兼任长沙监军,以都督同知方国安为平蛮将军总兵官,镇守湖广,以刘承胤为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武冈兼辖黎平清平,皆暂受沅抚节制。”

    “是!”王承恩忙接下奏疏。

    崇祯又翻开一份奏疏,才看了几眼就一脸厌烦地丢在一边,原来前兵科都给事中曾应遴又上奏了。

    这回他是向皇帝推荐人才的,立陈“副总兵郑鸿逵缓急可用”。

    崇祯真是烦透了这人,都让其辞官归家了还不安分,崇祯也懒得理他,直接留中不发。

    王承恩就在一旁候着,直到崇祯打了个哈欠,他明白皇帝已经看完,忙上前抱着一摞准备下发至内阁处理的奏疏请安告退。

    其后数日,除湖广、陕西以外,另有一连串任免敕书从朝廷发出。

    张有誉为南京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粮储;许方孔昭戴罪整理河北屯田事务;宣府总兵唐钰贪淫被劾免;王之仁为都督总兵官,镇守浙江;周仕凤为署理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广东……

    其时距京师沦陷仅有两月,然而朝廷的政令还是较为通畅的,崇祯依旧在大量任免官员,但所有人都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厦将倾之感。

    特别是京师及北方几省的官员士绅,感受尤为明显,有些官员心里甚至觉得崇祯是在垂死挣扎,已经明显开始消极怠工。

    例如陈演、魏藻德之流,身为内阁重臣,不仅不为朝廷出谋划策,反倒似乎有意拖延阻碍朝廷政策施行。

    或许在北方士绅眼中,大明真的已经气数已尽,不如等待新朝建立。

    而南方官绅也很快就能感同身受了。

    正月初九,从陕西溃败至山西的高杰又开始南下,沿途一路烧杀抢掠,所经之地,宛如蝗虫过境,百姓深受其害,高杰的作为真是连流贼都不如。

    一时之间,江北大震,官民极为惶恐,连江南等地也一片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总督漕运路振飞命副总兵金声桓扼徐州,周仕凤守泗州,周尔敬守清口,又联络高杰,让其不要劫掠地方,试图稳定江淮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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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郑鸿逵,原名芝凤,崇祯十三年考取武进士时改名鸿逵,字曰渐,又字圣仪,号羽公,郑芝龙之弟,排行第四,郑成功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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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