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0章 卑辞重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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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赛赛引二人进了屋,待坐定后,她又以为客人准备糕点、酒水为由支开了侍女柔柔,由她自己亲自为叶、李二人斟茶倒水。

    一通安排和忙活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该有的待客之道好像也都有了,于是屋内迅速安静下来,而且静的诡异可怕,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尴尬。

    主要是叶小繁不说话,另外这不占理的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当然,尴尬的主要是李致远和卞赛赛,叶小繁自恃身份合理合法、行事天经地义,她就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叶小繁正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呢,她一会儿看看屋内布局陈设,借以观察卞赛赛的品味和性格;一会儿打量下对方的身材、容貌,并暗暗在心里和自己对比一番;一会儿还悄悄观察下自己夫君那讪讪的表情……

    这两人心虚、尴尬至极、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叶小繁尽收眼底,心里好一阵舒爽解气。

    其实她原本就是故意要让这两人难堪,看看这俩人到底该如何开场,甚至还准备好了相应的应对之法。

    但她却又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凡是不可做得太过,尤其是对自己的丈夫。

    必须得给他留些面子,表现得尖酸刻薄、一味胡闹,或者得理不饶人绝不是什么好的策略,如此行事不就把他推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了么?

    而一味示弱,事事顺从丈夫,同样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这极可能会让男人以为你软弱好欺负,今后会更加肆无忌惮,更会让男人对自己失去兴趣,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一个没有想法、毫无棱角的受气包。

    和丈夫相处有时候要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有时候又需要闹些小情绪,打一棍子再给些甜头,让男人对自己又敬又爱才是正解。

    说起来叶小繁初为人妇,对男人基本还谈不上什么了解,按理说这些夫妻相处之道应该是完全不懂的。

    可幸运的是叶小繁有个好姐姐叶小纨,她出嫁已有十余年,还育有一女,而且叶小纨是戏剧家,对家庭、婚姻以及男人的心理都很有研究,如何与丈夫相处、如何经营家庭,她都有着丰富的理论和实战经验。

    再者,古语有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叶小纨鉴于自家大姐叶纨纨婚姻不幸以及三妹叶小鸾恐婚而亡这两起悲剧,可是吸取了不少教训,生怕幼妹叶小繁再步姐妹之后尘,在大婚之前那几天几乎天天对其耳提面命,传授所谓的夫妻之道。

    夫妻床笫之间的那点事,叶小纨不好教,而叶小繁害羞不好意思,也没听进去多少。

    但是二姐传授的夫妻相处之道叶小繁还是听进去了,并牢牢记下,是以现在虽然第一次处理这样的家事,她还是很有分寸的。

    “卞姑娘不仅身材好人长得标致,既飘逸倜傥又不失风流妩媚,而且刚才见你接人待物也甚是利落洒脱,有一种大家风范,真真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女子!”叶小繁终于打破沉默了,一开口竟夸赞起卞赛赛来。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微微皱了皱鼻翼,又道:“这屋子也收拾得典雅别致,另外不知卞姑娘是点了何种香薰还是用了什么香料,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十分好闻的香味。”

    “感觉这里不像女儿家的处所,倒像是某位居士、道人的仙居,住着这么一位绝代风华的美人,一枝婀娜,香气满枝,卞姑娘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惴惴不安许久的卞赛赛终于安心了几分,有些感激又有些谦逊地回道:“李夫人过奖了,夫人你才是国色天香,出尘脱俗,奴家一介风尘女子哪配得上什么仙风道骨,不过是略喜佛道之说,倒是让夫人见笑了。”

    “至于夫人所说之暗香,大概是奇楠沉香的香味,这屋子里就放了几样这种沉香制成的物件,奴家手上这串佛珠也是奇楠沉香制成的。”

    卞赛赛索性将手串取下,又从柜子上取下一个小盒子,走至叶小繁跟前,介绍起来:“这种沉香产自交趾之南的占城,乃沉香之中的极品,一根沉香中最好的一块才能称为奇楠。”

    “夫人你闻闻看,是不是这个香味?”

    女儿家大多对沉香、檀香,精美的丝绸、布料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叶小繁也不例外,听卞赛赛介绍了一会儿即两眼放光,显然是极有兴趣,她接过佛珠凑近轻嗅一下,既惊喜又有些陶醉。

    “这种香气馥郁自然,还有很好的药用价值,佩戴在身上对身体大为有益!”卞赛赛在一旁继续介绍,又将那个小盒子放在茶几上,补充道,“夫人你看,这些都是雕刻这串佛珠剩下的余料。”

    “夫人摸一下,会发现它与质地坚硬的普通沉香大不一样,奇楠沉香温润质软,很好切割。”

    “据说沉香木若有空洞,会招引蚂蚁、野蜂寄居其中,树木受蜜气就会结成香块,如此就形成了奇楠沉香……”

    李致远见二人先是商业互吹,互相夸赞对方品貌,接着又讨论什么奇楠沉香这个稀罕物件去了,而且看叶小繁的样子,还很有兴致。

    顿时他身心俱松,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看来要女人和睦相处,就得给她们找些共同爱好,有话说才能暂时放下敌意,慢慢增进感情。

    “初次见面,奴家也没什么好送给夫人的,就将这串佛珠赠予夫人吧,请夫人千万不要推辞!”卞赛赛见叶小繁真的挺喜欢这个奇楠沉香,于是想将这串佛珠干脆送给她,结个善缘。

    不论和李致远今后会是什么结局,但自家的妹妹是已经跟了他,代她讨好正室夫人总是没错的。

    “这怎么行!”叶小繁连忙推辞,“这是卞姑娘随身心爱之物,而且我以前看过《博物志》,亦知奇楠沉香之珍贵,其价值数倍于同等重量之黄金,如此重礼叫我怎能收下?”

    “在奴家眼里,并无礼重礼轻的区别,关键是看对方是否喜欢,奴家对夫人很有好感,送一件礼物有何不可?”卞赛赛是决计要让叶小繁收下的,“夫人不肯收,莫不是嫌弃这串佛珠是奴家佩戴之物?”

    又解释道:“其实奴家得到这块沉香不过才五日,前天才托人将其制成佛珠,今天方才是第一次佩戴,夫人可千万……”

    “不,不,不,卞姑娘误会了,我绝不是嫌弃夫人,只是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卞姑娘虽不在乎礼物价值几何,但它确实极为贵重啊!”

    “况且我们刚到南京,来的匆忙,也来不及为卞姑娘准备什么礼物,又怎好收姑娘的礼?”其实叶小繁之所以不愿意收下,更深层的原因是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无论现在暂时表现得多和谐,她们之间都有不可调和的根本矛盾,一旦收了她的礼,以后还怎么好理直气壮地秉性相争?

    于是二人推来让去良久,就是不愿意让步,李致远在一旁看的着急,这和他以前小时候看到的那些长辈真没两样,收礼送礼宛如生死之战,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一刻。

    其实这时候本不该李致远说话的,不论是劝叶小繁收下还是拒绝,都可能会得罪人,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遂提意道:“呃,既然人家一片心意,小繁你还是收下吧!”

    李致远刚出口就能感觉到叶小繁看向他的目光不善,还好他求生意识非常强,忙补充道:“你不是说没送卞姑娘礼物么,你现在也送她一样随身之物不就行了!”

    “这也是有来有往嘛,既顾全了礼数,又不会拂了卞姑娘的一番心意。”

    叶小繁想了想,觉得这办法勉强还算可行,只是她身上真没有像奇楠沉香制成的佛珠这样珍贵的物品,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取下系在衣带上叮当作响的环佩道:“这是我出嫁之时,家姐送我的,今日就送予卞姑娘吧。”

    想了想似乎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又看着卞赛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玉佩虽不如奇楠沉香珍贵,但也别有一番意味,还望卞姑娘好生珍重它。”

    没想到卞赛赛羞红了脸,有些羞怯又有些激动地接了过去,这让李致远极为奇怪,送她一件玉佩而已,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难道她误会叶小繁要跟她百合?

    李致远也没好意思多问,毕竟今日三人在一起气氛本就不正常,他根本不方便和卞赛赛说什么话,除了向她暗示过其妹卞敏儿很好以外,李致远甚至都不敢和她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这次来得很仓促,叶小繁见时间也不早了,遂提出了告辞,卞赛赛将二人送至院外,默默地看着二人离去。

    拐过巷子,李致远才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样?”

    叶小繁笑笑,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呃,小繁你懂的,就别为难相公啦~”

    叶小繁还是不说,继续反问道:“奴家刚才不是表明了态度了么?”

    “啊?”李致远莫名其妙。

    叶小繁白了李致远一眼,道:“夫君还没明白?”

    “刚才夫君没发现奴家赠给卞姑娘的环佩上系有罗缨吗?这是奴家出嫁时奴家姐姐系上去的,以示人有所属!”

    “奴家这不是替夫君把人圈定了么,省得人家跑了呀!”叶小繁想起来就有些心酸委屈。

    李致远心下大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问道:“那卞姑娘送你的沉香佛珠还满意么?”

    叶小繁抬起手腕,露出那串奇楠沉香佛珠,凑近轻嗅了嗅,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态,可片刻后又咬着牙道:“哼,她这是卑辞重币,不过是对我有所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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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