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6章 阉人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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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买小妾作甚?”李致远倒不是不知道明朝太监“找对食”、娶妻纳妾之风极为流行,只是在他的印象里,韩赞周这个太监作风还算正派,是以有些怀疑。

    说来也颇为讽刺,明末还很出了几个有节操、有骨气、有血性还忠心耿耿的太监,譬如王承恩、韩赞周、卢九德等人,竟比某些平时自命清高、嘴炮无敌,大难临头却贼来降贼、虏来降虏的文人士大夫强上许多。

    “没种的”竟然比“有种的”有种,读了一辈子圣人之言、儒家之道的士人竟然不如没读过什么书的阉人有德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特别是卢九德,还是个有能力的太监,在崇祯年间提督凤阳一带的军队,立下了不小的军功。

    就是据说在李自成攻打京师时第一个打开城门的曹化淳,细究起来,搞不好也是被某些无节操的文人给污蔑的。

    因为有证据表明,人家曹公公好几年前就去天津养老了,甲申年三月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京师,曹公公是坐飞机去京师开的城门啊?

    然而人也并不都是非黑即白的,这些太监忠心耿耿、大节不亏,但之前未必就没有过鱼肉百姓、中饱私囊、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之类的恶行。

    江左大儒钱谦益虽说当时怕死、骨头软,做了汉奸,但心里大概也是不好受的,后来不还暗中支持反清复明么,或许他这“头皮甚痒水太凉”的典故也是被人编排的。

    “哎哟,公子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谁说太监就不能干那事了?”牙婆很显然误解了李致远的意思,一脸暧昧地坏笑道:“没了男人那命根子,不是还有手和嘴么?”

    “再不济还可以借助外物嘛!”

    “呃……”这些牙婆平时教导“瘦马”们百般淫技,自然是资深“老司机”一名,李致远不想听她胡扯这些,只好道:“苏妈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听说韩公公为人还算正派,身居要职,又何必在市井中买妾?”

    “公子有所不知,韩公公买‘瘦马’倒并非是自己享用,多半是送予那些大官贵人了,老身听说凤阳总督马士英和他交好,或许是买了送给他的也说不定……”

    李致远暗道要真是如此,马士英这人倒是极有先见之明,机灵得紧,和南都实权派早就暗通款曲,怪不得日后史可法斗不过他。

    “这倒是一桩稀奇事,原来苏妈妈和韩公公都有生意来往!”其实李致远仍旧不是太信,这个牙婆满嘴“跑火车”,很难说这些不是她捕风捉影胡诌来的。

    他调笑道:“韩公公忙得也算是国家大事,看来苏妈妈这‘瘦马’生意做的竟是公差!”

    “不知韩公公几时还会来此,到时苏妈妈可愿意给我引荐一番?”

    牙婆讪讪道:“公子说笑了,韩公公是何等人物,岂能到老身这陋舍来,这种小事自然有手下替他办妥,他有个叫李国辅的义子就专门替他在外头办事……”

    “哎呀,怎么说起公公们的事来了,公子不是来买姑娘的么?”牙婆一拍脑袋,才想起银子还没到手,又絮叨起来:“真不是老身要价高,实在是这两姑娘费了老身好大心血……”

    牙婆见李致远仍旧沉默不语,咬牙道:“这样吧,老身愿意降价五十两!”

    “五百两买这样两个好姑娘,公子你想想,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一口价,四百两!”李致远这时候认准这牙婆子生意并不好做,决定再还还价。

    “公子这是欺老身妇道人家好欺负?”牙婆把心一横,发狠道:“大不了老身不做这单生意,明日就将她俩送到妓院去!”

    牙婆这是撕破面皮了,更认准叶小繁会不忍心。

    果然,牙婆话音刚落,插带待售的两匹“扬州瘦马”就神色大变,望着李致远几乎要哭出来。

    于是双方僵持住了,都在试探对方的心理底限。

    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李致远败下阵来,“四百五十两如何?”

    然而牙婆仍旧不肯松口,讲价就是这样,一旦让步,就再难守住。

    “罢了,罢了,五百两就五百两!”李致远终于认栽,答应下了这笔天价买卖。

    于是在场几人全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被当做货物的两个姑娘,给叶小繁做贴身侍女和进妓院做婊子相比,岂止好了千倍万倍?

    这个牙婆有些话其实并非胡说,而今世道不好,一掷千金的官绅富商不像以往那般多了,昔日名扬天下的“扬州瘦马”也有些滞销。

    院子里白养着的姑娘多了,这个爱财如命的苏妈妈哪愿意啊!

    所以前些日子真的是有妓院老板来过,还带走了她们几位姐妹,现在说不定已经接客去了。

    这让院子里的姑娘人人自危,极为忧愁,担心下一个会被卖到妓院的就是自己……

    不过尽管李致远也很同情这些被当做货物贩卖的姑娘,可让李致远花重金去解救她们,他也并不是很愿意,这年头比她们凄惨百倍的人也多了去了,都照这个救法,他能救几个?

    最终之所以答应,一为妻子叶小繁,二则是为了通过这牙婆和韩赞周搭上关系。

    所以李致远又道:“苏妈妈,我这五百两还不光是买这俩姑娘,你还得答应帮我一个小忙。”

    刚谈定生意,牙婆自然是欣喜异常,但精明如她,仍旧不肯把话说死,模棱两可道:“好说,好说,公子有何条件不妨说说看,只要老身能办到,一定尽量替公子办妥!”

    “苏妈妈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刚才不是说和韩公公有来往么?”

    “刚好我有点事情想和韩公公商议,可又苦于找不到门路,所以想请苏妈妈帮这个忙。”

    牙婆为难道:“方才老身不是已经告诉公子了么,其实老身并未见过韩公公,只是和他底下的人有过来往。”

    李致远却不肯放过,“那也行,那个叫李国辅的,不是韩公公的义子么?他也行啊!”

    见牙婆仍旧有些为难,于是李致远一甩袖子,冷着脸道:“本公子一不要苏妈妈你出钱,二不要你做说客,不过是让你帮忙牵线搭桥和对方见个面,何故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公子莫怪,公子莫怪,老身答应你就是!”牙婆无奈答应下来,又道:“不过咱们可得提前说好了,老身只管安排公子和李公公见面,其他事情老身可不负责!”

    “还有,不管事情成不成,这银子可不能因此而少一分!”

    “行!”

    于是二人立下字据,李致远先付三十两银子的订金,牙婆则准备好姑娘的卖身契,等之后付清全部银子,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之后苏牙婆送叶、李二人出门,她面带喜色,让等在门口多时的诸多同行大失所望,纷纷悻悻而去。

    回去路上,或许是见了人口买卖之肮脏,叶小繁仍有些闷闷不乐,李致远问道:“不是已经从火坑里救了那两位姑娘们,夫人为何还不高兴?”

    叶小繁甚是懊恼,“我是为那两位姑娘难过,她们相貌、学识都是极好的,却像货物一样被人挑拣、贩卖,这哪里有半点做人的尊严,真的和牛马一样,原来那些丫鬟、婢女都这么可怜……”

    “那两位姑娘相貌好、学识好,被贩卖让你心疼可怜,可还有很多没她们那么出众的姑娘呢?就不可怜啦?”

    “今日你是看了她们两人受不了就叫停了,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出众的呢?只不过没被你看到而已。”

    “而这还只是一个牙婆所掌控的,天下那么大,不知还有多少可怜的女子,普通人哪可怜得过去,又哪里救得了?”

    叶小繁很是难过,自嘲道:“看来我这几分不忍之心其实也虚伪得很!”

    “夫人怎么能这么想!”李致远忙出言开解,“你忘了孟子对齐宣王祭祀时以羊代牛的评价么?”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同样,你见到方才那两位姑娘就觉得她们可怜,想尽力去救她们,并不代表你无视其他人之不幸,你不过是没见到其他人的不幸而已,怎么会是虚伪呢?”

    叶小繁这才好受一些,又问道:“那该怎么办?难道也像孟子说的那样‘君子远庖厨’,眼不见为净么?”

    “当然不是!”李致远断然否定儒家的这种腐朽思想。

    “纵观上下几千年历史,这类卖儿卖女、逼良为娼的事虽不能杜绝,但天下太平、法度深严、百姓安居乐业之时一定会大幅减少!”

    “夫人也别想那么多,你相公是做大事的人,以后一定能让天下重新安定!”

    叶小繁又有些心虚地看了李致远一眼,低声道:“都怪我不懂事,让夫君花了这么多银子,才救下两人……”

    “没事,银子就是用来花的!”李致远安慰道,“为夫人花高价买两个顺眼的丫头,这钱花的也不算冤枉。”

    “再说了,我这不是还因此有了结识韩公公的机会嘛,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叶小繁不解道:“夫君为何非要去见一个阉人,买小妾的阉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哈哈,夫人这就错了,这官绅富商买妾和阉人买妾有何区别,不都是买来当做玩物么?”

    “有时候这阉人说不定比名士大儒更有种,更像个人,更能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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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