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小队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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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固渡作为最靠近汴梁的一个黄河渡口,四面八方的难民蜂拥而至。岳飞他们七个人换上平民服饰,两三人一组,长枪大刀一概不带,轻装简行地进入李固渡。金人说是拥有渡口的控制权,但实际上金兵主要控制着河道,并不多在市集逗留。北面的河道上只有极少数的民用渡船,据说两日后所有的渡船都将停运。

    市集上的所有供应都已中断,唯一还在运营的一家酒楼只供应粗粮和茶水,酒肉是完全不用想了。各地的消息不断在此集中,真真假假叫人难以辨识。有人说被围半年的汴梁已放弃防御,天子赵桓随时都会宣布投降,也有人说大宋天子誓与汴梁共存亡,将血祭江山社稷。还有人说,道士郭京带领“六丁六甲”的天兵天将拱卫京师!但不管是什么消息,都已无法叫周围的百姓动容。

    投降?皇帝绝不会投降的……若是投降了,我们这些参军的又算什么?岳飞看着周围的百姓,那些人的脸上已说不出是焦虑还是痛苦,更多的是一种绝望的麻木。而岳飞知道,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他此行的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赵九龄。

    在码头上转了一圈,岳飞发现北码头的地面上有不少血腥味。听说这两日金兵曾在码头清场杀人。他回到镇上,前往张显外公的家,说是外公家,其实只是一个习惯上的称呼,张显的外公五年前就病逝了。这里是他舅舅当家,当然那两个舅舅早就逃去外地,眼下此地只有一个留守的老仆。

    踏白军的众人陆续进到屋内,张显询问了一下老仆,老头子告诉了他们码头的情况,南码头是金人的地盘,北码头允许大宋难民使用,但到了晚上整个码头都实行宵禁。

    姚政道:“我先前去码头打探到的情况也是如此。白天的码头有些混乱,所以我花钱弄了条小船藏在了放杂物的地方。”

    王贵道:“有几万人挤在码头吧,岂是他们说禁就能禁?”

    老仆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听话就杀人。第一日杀了八九百,第二日杀了五六百。第三晚就没人犯禁了。”

    徐庆道:“白天码头上的防卫不算太紧,但南码头有一半地方是军营。而北码头……如老爷子说的,很多地方的血水都还没洗干净。”

    众人倒吸口冷气,岳飞冷笑道:“此地归斡离不管辖,据说他还是金人里对我大宋采取和缓手段的将领。”

    张显问老仆道:“我那两个舅舅都不要这宅子了,你还留在这里作甚?”

    老仆笑了笑:“我在这里干活四十年,临老了还能去哪里?如果宅子不在了,那我也就不在了。显少爷,我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岳飞抬手道:“老人家,不用麻烦了,我们带着军粮。”

    王贵道:“有好吃的,干嘛……”

    徐庆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看周围,这里弄顿好吃的很容易吗?”

    姚政笑道:“凑活一顿便是,又不是来吃喝玩乐的。”

    张显皱了下眉,但他看胡越、迟永已在准备干粮,也就不再多说。

    老仆有些诧异地看了岳飞一眼,低声道:“那若有其他我能帮忙的,尽管说。”

    “有落脚的地儿已很不错了。老人家,今夜你最好避到镇外去。”岳飞说完点了点徐庆,令其在院墙上放哨。

    张显看着院子里的大树,瞬间神游到小时候和弟兄们攀爬采摘果子的日子,另一边的厨房时常有饭菜香飘出,而他还曾从大树上跌下摔折了胳臂。所有美好的,痛苦的经历都将消逝,这里已然没有熟悉的气息了。

    国难当头,好男儿当保家卫国,这是从军前父亲告诉他的话,但直到来此之前,他其实并没什么概念。

    姚政过来拍了下他肩膀,低声道:“开饭了,兄弟。”

    张显扭过头,见不远处弟兄几个,准备好了吃喝在等他。“大哥呢?”张显见岳飞不在。

    “他在里屋研究晚上的方略。我们先吃。”姚政回答。

    “说起来,姚大哥,你是和金人打过仗的,金人到底怎么个厉害法?”王贵小声问。因为徐庆在外头放哨,他就显得放松许多。这里几个人不说年纪,除了姚政都是新兵,纷纷等着姚政的答案。

    姚政沉默了一下,慢慢道:“我第一次遇到金兵是在真定府,数万金兵来夺真定城。我们真定军有不少都去过辽国,尤其是我们敢战营,由刘子羽大人亲自统帅,一开始真是自信满满。而刘韐大人定下方略,就是坚守不出。刘帅认定虽然我们兵少,但只要避开对方骑兵的锋芒,我们就能守住。”

    “真定府确实是守住了。”王贵道。

    “但是,我们死了好多弟兄。”姚政看着远方,面容抽搐道,“从单兵战力而言。一个金兵,可以单挑我们三个宋兵。”

    “普通金兵?有没有那么夸张!”胡越吃惊道。

    “毫不夸张。”姚政并不多做解释,而是默然咬了口馒头,“当时没人理解是为什么。但第一场仗打下来,我们敢战营就损失了一半。”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吗?”王贵问道。

    姚政道:“就是这句话。我们后来在支援太原的路上,还曾和金兵野战。金国骑兵的弓箭奇准,行动如风神出鬼没。你别看汤怀箭术好,在金兵里射术高的人很多。他们只需不多的骑兵,就能日夜骚扰我们驰援的宋军,直打得我们各部之间失联崩溃。那时我才明白,为何金兵能在短短几年就灭了辽国。”

    “姚胖子,你不要灭自家威风。我们晚上还要做事的!”远处墙上的徐庆冷冷说道。

    “但只要方略得当,并非完全不能打。”姚政摸摸鼻子,苦笑着补充了句,“那时真定府,我们是成功守住了。太原城,我们也守了很久。”

    迟永一面啃着馒头,一面嘟囔道:“一挑三。那得多恐怖!”

    胡越微笑道:“那自然得分和谁打。他们如果遇到岳大哥,那就是被大哥一挑三了。”

    “这是自然。”姚政叮嘱道,“今晚行动,你们几个千万要注意金兵的冷箭。”

    这时,岳飞拿着地图走出屋子道:“我已有方略,我们来过一遍救人计划……金人不善水战,所以水路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着众人道,“战争会改变一个人,会改变一群人。我们和金人最初交锋或许落在下风,但打仗不是一两年的事,我们会越来越强。因为我们在自家的国土上战斗!”

    他说话时,眼中带着熊熊战意和寒冰般的杀气。这身肃杀的感觉,让周围的同伴都感到了一些不适。

    夜,亥时方过。岳飞的小队即将整装出发。

    老仆吃力的扛来一把兵器交给张显,那是一柄粗大的黄铜钩镰枪。“这家伙留在库房多日,你那没用的舅舅逃难时也没带走。这是祖传之物,该是好东西,凡事都有定数,果然老天是给你留着的!”他微笑道。

    张显接过大枪挥舞了两下,兵器出乎意料的称手。他曾来过外公家多次,从不知家里有这件兵器。

    “替我多杀几个金狗!”老人忽然恨声道。

    张显抱枪对其一拜,转身追上同伴。他和这个老头从前并无多少接触,此刻却有种特别的羁绊萦绕心头。

    岳飞他们一路避开巡街的金人士兵,辗转许多路,用了一个时辰到达了南码头。岳飞看了眼最近的瞭望塔,上头有金兵守卫,但仓库这里的火把并不多,所以可以判断上头的视野并不好。只要小心行事,就能避开那边的眼线。

    “比预期要快了半个时辰,张显你的地图做得很好。”岳飞随后布置道,“徐庆、王贵,你们两个跟我下南仓。张显,你带胡越、迟永布置好火种,盯着东面兵营的动静。姚政,你将白天藏起来的船放到预定位子。我们出来后必须看到船。一旦遭遇敌人,切记不要恋战。”

    众人同时允诺一声,立即分开行动。张显三人迅速找好藏身之处,保持视野扫视周围。岳飞三人疾步冲入仓库大门,库房值班室只有两个金兵,岳飞他们毫不费力就将其制服,但没人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如徐庆之前说的,他们都只会几句简单的女真话,真要交流则绝不可能。他们当机立断将金兵杀死朝里闯。里头还有个小间,住的是在码头工作的杂役,三个杂役都是宋人。

    岳飞问:“最近被送到此地的大宋官员在哪里?”

    “西区……西区丁甲。”一个杂役结结巴巴回答。

    岳飞三人朝里飞奔,偌大的仓库由长条的木棚组成。西区丁甲,岳飞一脚踹开舱门,里面同样只有两个金兵把守,徐庆一把就将敌人喉管捏碎,另一金兵则被王贵砍下头颅。但紧接着他们都为之一怔,这不算大的木棚里,黑压压关着近百人。那些囚徒一个个睡眼朦胧,最靠近牢门的见到这一幕,纷纷将木栅栏拍得噼啪作响。

    “谁是开封来的赵大人!”岳飞提气大声连喊两遍,那嗓门将所有人叫醒,也把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我是。”过了一会儿,在所有人面面相觑时,一个声音回答,声音同样洪亮,但略带沙哑。人群左右一分,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文士出现在众人面前。

    的确和画像有五六分像,岳飞打量了一下对方,躬身道:“大元帅府前军统制刘浩麾下,岳飞,前来接大人回营。”他拔出湛卢将牢门上,鹅卵般粗细的铁链一剑劈断。徐庆、王贵拉开牢门。那些囚徒顿时不管什么赵大人,同时推搡向前。这是岳飞来之前没想过的场景,他以为可能是有许多牢房,局面可以掌控,但现在回头想一下,码头的仓库只是临时牢房,怎么可能有正规的牢狱。他挤开众人来到文士近前,将对方向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