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第4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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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月,谢涵却收到了一条来自霍无恤奇怪的传信:莫怕。

    他一贯是这样言简意赅的,可这“莫怕”何解?

    谢涵蹙了蹙眉。

    三天后,金门大捷的消息传过来:白玄鱼劫了粮草,在里面放满火油,欲要让霍无恤也尝尝这漫天炎火的恐惧。却不想对方并不急着拿回粮草,反而是不紧不慢地先把他们留在粮谷外策应军全歼了,拿了他们的粮草,然后用大军围谷,困得他们弹尽粮绝,准备动用劫下来的雍军粮草时,故技重施,用火箭烧了所有粮草。

    他竟然烧了这雍国全民节衣缩食运过来的粮草!

    白玄鱼目眦欲裂,被保护着突出围谷后,看着逃出来的几千军马,将虎符托付给花如是,横剑自刎了。

    历时两年的金门之战,在这一刻画上了永远的休止符。

    楚王子般在收到消息的时候,猛地从王座上起身,往前冲了三步,忽地一头栽倒,被眼疾手快的内侍扶住,踉跄着拎起那信使衣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雍军几乎全歼按我军,白将军自裁谢罪。”

    “几乎全歼?”楚子般满脸祈求、小心翼翼问,“那我军还剩多少人?”

    ——“三千。”

    “噗——”楚子般喉中一阵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旋即眼前一黑。

    ——完了。

    他最后的意识定格在这两个大字上。

    信使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和这战报一起到的,还有一个消息,雍王无恤被流矢射中,危在旦夕。

    谢涵收到消息时,先是呼吸一窒,随后轻颤着手将那句“莫怕”掏出来,“是这个意思罢。”

    祸害遗千年,总不至于这么容易死罢。

    她沉下气息,请来王免、西勐牡、陈璀、苏韫白等,“金门大捷,王上却危在旦夕,想必各位卿家都收到消息了。这个时候,恐怕会有野心家借机滋事。”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王免终是说:“王上并无子嗣,倘若当真有万一,不知谁可践位?”

    谢涵一双妙目如利剑般射向王免,“丞相三朝元老,王上一向敬重,我更可谓推心置腹,老丞相现在说这种话,其心可诛!”

    王免苦笑,剖心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上在时,娘娘可以摄政,王上不在,您如何自处?上位高悬,自然会催生出无数想要捞从龙之功的野心家。外面更有刘国、召国虎视眈眈。只有定下下一任君王人选,才能避免国中多种声音,最小地减少我国内耗。”

    “臣知一朝君王一朝臣,娘娘是担心准备好继位人选后,王上若是凯旋,怕是要和对方兵戎相见。臣有一策,娘娘可以挑选宗亲抱养为嗣子,即便有万一,无知小儿,舍之即可。”

    谢涵缓缓道:“我今日挑选嗣子,恐怕明日说我欲窃国的流言便会甚嚣尘上,这才是内耗最大的。”

    “挑太弟罢。”西勐牡早在这段时间成为谢涵心腹,与之休戚相关,“便说太弟年幼,王嫂辅政,一年后还政。一年不短,若王上好转,大权仍在娘娘手中,可随时归还;一年也不长,若王上当真.....这一年哪个王子都等得起。”

    谢涵深深看她一眼,扬声道:“请无忌弟弟过来。”

    霍无忌自然连道:“不可能,王兄洪福齐天。”

    “只是做个保险,王弟莫要惊慌。”谢涵见他眼中喜忧参半,懒得多应付他,只说:“明日起,我会在王座旁再加一个椅子,你我共商朝政。”

    第二日朝会,谢涵真正宣布了金门大捷和霍无恤受伤的事,她说昨夜收到消息、忧思过度,精力不济,所以请霍无忌陪她一起理政。

    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时候请人一道理政的内涵,却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的。

    “长幼有序,二王子还站在一侧,三王子如此高

    坐怕是不妥罢。”

    谢涵心知她立霍无忌是最好的,这样雍太后会支持她,而霍无忌其实是诸王子中手中势力、权力最大的,被她设置成了靶子,能最好地耗干那些有异心的朝臣。

    霍无忌并不言语,只是拿询问的目光看她,谢涵好整以暇,好似要看看他的本事,是否可堪君王。

    察觉到这一点,他淡淡道:“嫡庶有别,先王在时,本君也比二哥先参政。王嫂比先王行事,有何不妥?”

    等这一交锋完了,谢涵才开始真正议事,目下三件亟待解决的事。

    第一事金门大军即将回来,升迁、抚恤、赏罚得有个章程,申厘将将制定了新的军功奖惩法,谢涵无论如何要一力推行下去。

    这法过于“公平”了,论功不论人,同样的功劳,世家子弟和平民能得到的奖励竟然是一样的。自然有一番争吵。谢涵知道霍无恤心意,自然力挺申厘,霍无忌现在和谢涵绑在一根绳子上,也只能跟着给申厘做后盾。

    谢涵执政雍国两年,霍无忌被先王做太子培养长大,两人一合作,手中势力支持着申厘推行新的军功将惩法,也催生出无数人暗中的不满,最后或多或少地投靠了二王子、四王子。

    第二,霍无恤重伤,谢涵传令寻找神医党阙,争取在大军回来前,能让神医出现在大陵。

    第三,国内空虚,君王重伤,恐怕他国会趁虚而入、窥伺雍国,首当其冲就是刘国,尺鱼关外需增派兵马。

    谢涵缓缓道:“尺鱼关乃我国东大门,至关重要,如今几位大将都在金门前线,恐怕只能拜托师家主了。”

    “西将军曾镇守尺鱼关两次,师某如何比得上?”师无我淡笑道:“这城防熟悉就逊西将军许多,怎么敢毛遂自荐?”

    一番扯皮后,最终是西勐牡前往尺鱼关镇守,临行前他不胜忧虑,“娘娘,老夫一走,大陵的军务就彻底在师无我那老贼手中了。”

    谢涵淡淡呷一口茶,“西将军放心罢,还有厉虎牢呢。”

    “厉统领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宫门卫士只,城池守卫却有三万。”

    谢涵将茶盏放下,笑道:“所以涵要拜托西将军一件事。”

    “什么事?”

    “若前线大军提前回来,勿要声张,尽快放行。”

    西勐牡一愣,“娘娘你是说......”

    谢涵笑着点点头,面上一派笃定,心中却只求自己不要猜错了。

    师无我拒绝驻扎尺鱼关,某种程度上已然是一个信号。谢涵和霍无忌将手中能用的人马,包括霍无忌府上护卫、苏韫白府衙的衙役,全都调往宫门附近,时刻拱卫。

    四月廿二,已是初夏,夜间却还是凉的,习习晚风间,师无我并二王子带着守城卫士攻打雍王宫。

    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刻,霍无忌仍是不胜惶恐,他知道,赢了就是王,输了就是死。

    他是这么以为的,结果在战争才持续半个时辰后,在城楼上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他那据说重伤的王兄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横扫千军般把围得他们惊慌惊惧的数万兵马全都围截,他那王兄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寡人乃雍王,念尔等皆为逆贼蛊惑,准予将功折罪,杀霍无溟、师无我家兵者可恕无罪!”

    火光冲天里,霍无忌愣愣扭头看他身边的人。

    谢涵脸上是那样纯然的惊喜和不可思议,霍无忌心知他王兄这是连王后也一起骗了,他心中不满怨愤勉强降至一个可以忍受的点,朝前方拜下,“臣弟恭迎大王回都,大王洪福齐天,雍军所向披靡!”

    不能忍受又能怎么样?还能在千军万马前谋反吗?

    听到声音,霍无恤抬头,目光恰好和站在城楼上的谢涵对上。

    黑夜,火光,她卓然而立,静静凝着他,

    那一瞬间,霍无恤觉得她的眼里只有他。

    突兀的,他甩了身后人,冲上城楼,麒麟卫赶忙跟上护卫。

    说来,这还是谢涵第一次看霍无恤穿盔甲披战袍戴武盔,那戎装衬得他手长腿长、肩宽腰细,她一直知道他长得俊,没想到这么俊。

    “辛苦你了。”霍无恤随手拉起跪着的霍无忌,继续大步流星,在离谢涵两步远时,他一手抱着头盔,一手往前一勾,整个的将人带进怀里,一种满足感涌上心头,他温柔地用手梳着她的长发,“寡人回来了。”

    那臂弯极紧极紧,谢涵轻推片刻不得后,依偎在人怀里向其介绍道:“想必王上,已经知道了,这是霍无溟和师无我,另外还有.....”

    “军功赏罚一事,臣妾已经全交给申厘了,明日王上询问他便是......”

    “王相这次其实是两不相帮,他不想看着申厘推进新法,却也不愿谋逆......”

    她一丝不苟、事无巨细地向霍无恤讲着政务,在不远处的霍无忌却觉得怪异。

    霍无恤一寸寸松开手,最后淡淡道:“王后辛苦了。”

    谢涵一福身,“臣妾分所应当,王上在前线风餐露宿,才是真的劳苦。”

    霍无恤轻嗤一声,“无需王后挂念。”

    随后,就是国内势力地大洗牌。

    霍无恤本来就是用重伤不治做幌子钓出这些不服管教的人,自他继位后,师无我一直怕被报复,这次谋反做主力,他毫不意外,倒是霍无溟怕是被师无我怂恿了,还有另外几个王子。

    无一例外,全部午后处斩。

    师无我一死,他终于可以将大陵城卫收归己有,“先王啊先王,你以为把大陵城卫交给他保管是保护符么,寡人看催命符还差不多?”卧床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接着,他看着谢涵整理好的奏报。

    平心而论,谢涵梳理政务的手腕在霍无恤之上。这也不奇怪,霍无恤做了多年的质子,一开始连认字也是谢涵教的,而谢涵是做太子培养长大的,且齐国环境要比雍国复杂的多。因此,经过谢涵两年整顿过的朝堂比之他离开时,那用起来是得心应手太多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雍朝廷带有的谢涵的色彩就过浓,更不知道对方究竟渗透了多少势力。

    霍无恤带出去的参将皱眉,“王后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征兵、粮草还有其它零零总总,其实都可以按往日条例进行的,哪需要做这么多事。

    陈璀连忙道:“我王容禀,非常时刻,往日条例已难遵循,譬如粮草,饥荒、灾年,国库都空了,娘娘只能剑走偏锋。”

    “你倒替她说话。”霍无恤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陈璀立刻噤声。

    谢涵在后宫收到苏韫白拐了三个弯递进来的消息:随军***,不知娘娘艰苦,恐有不利娘娘之言,待见王上,务必陈情。

    还有西勐牡的条子,苏韫白说的委婉,西勐牡就不是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