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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在做梦吧!

    符墨被这个念头惊得睡意一下全去了, 身上像是长了虫子似得恨不得立马从床上跳下来。他环视一圈, 却见房里摆设简陋,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女孩子家的闺房,而是上次帮忙修屋檐时如玉带他来过的房间, 低下头又见被褥是新的,紧绷的弦这才逐渐松下来。

    不是如玉的房间……

    他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隐隐一丝不明的情绪。他恍惚想起昨晚好像是如玉一人将他扶了回来,帮他擦了脸, 还煮了醒酒汤给他喝……她纤细的身影及温软的嗓音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原来不是梦啊……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下脸, 心里涌起一股柔情。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她如此待遇?由一开始的惊鄂到冷静再到甜蜜, 符大人的心绪可谓一波三折, 浑身的酸痛一下子去了, 通体舒畅。

    他一向严于律己, 平时很少喝酒,便是不得已的应酬, 也会控制自己的酒量,没想到昨晚情绪如此失控,喝过了头。……还害得她为他担心受累,他心里羞愧自责不已。

    ……遭了!如玉会不会因此生他的气?

    这个念头一起, 他顿时如坐针毡,接着他脑海中闪过昨晚如玉在客栈时似乎对他不满的一幕,冷汗骤起,哪里还敢再在床上,赶紧爬了起来。

    穿戴好后, 符墨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出去。在屋子里却没见人影,正疑惑,突听见院子外面传来细微的声音,他走到门口,一眼便见一身海棠色的宁如玉,正在石桌上摆着碗筷。她抬眼,正好与他对视。

    符墨一阵窘然,快步走到她面前。正斟酌着该如何面对她,她却若无其事的指着井边已经打好的水道:“醒了啊?快去洗漱吧。”

    他脸微微发烫,赶紧地“嗯”了一声,快速过去。到了那里,发现上面已经摆好了脸盆毛巾等物,一怔。转念想到这是她亲手为他准备的,顿时心里又划过一丝甜蜜,心想道姑娘对他真好……

    洗漱后,他犹豫着回到石桌边,此时宁如玉已经坐下了,朝他点点头,面色如常地示意他坐下吃早饭,自然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桌子上摆着白粥、腌萝卜及几个馒头。

    “你昨晚喝了酒,早上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我煮了些白粥,你就将就下吃吧。”宁如玉递给他一双筷子。

    他忙道:“不会,我也喜欢喝白粥。”

    她淡淡地笑了笑,垂眸低头喝着眼前的粥。

    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却看不出她脸色好坏,惴惴的坐下。院子里静静的,只有她喝粥时轻微的声音,他有些不自然,心里盘算着如何打破这安静,却又找不到话题。只得默默低头夹起馒头细嚼慢咽。

    如玉她定是生他的气了,不然怎么会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呢?他记得她最讨厌那些吃喝嫖赌的人了,而他昨晚还喝得酩酊大醉,还让她照顾了一晚。

    都怪他喝醉了……符大人内心愧悔不已,闷头想道,怎样才能让她消气呢?

    而这边宁如玉喝完粥吃完馒头后,抬起头,却见对方眼前的碗已经空了,正怔怔的看着她。她道:“大人吃饱了?”

    他忙不迭的点头,“饱了饱了。”

    她“哦”了声,继而又垂下头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他见了忙起身抢过她手上的东西道:“如玉,还是我来吧。”

    她想了想,也觉得应该他来做。于是顺从般的点头,指着厨房告诉交代他该注意的事项,就撂开了手看着他收拾碗筷。

    宁如玉凝视着厨房的方向,从那里的木窗恰好可以看见他半个身影,正低头一脸认真地洗着碗。想到他刚刚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不禁好笑地弯了下嘴角。

    在吃早饭时她便发现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她故作没看到不去理会。虽说她昨晚已经消了气,但一看见他,她就想起昨晚是如何费力将他从客栈拖回去还各种“服侍”他的辛苦,心里的气就打不到一处去。

    很快符墨便出来了,拎着**的手假装晾着,眼角却不住地看着正在石桌上专心致志将做好的绿豆糕放进篮子里的宁如玉,心里盘算着该说些甚么。

    却没想到是宁如玉先开了口,朝他微微一笑,指着那边竹竿道:“那边有干毛巾,你自己拿来擦一下吧。”

    这一笑,于他而言无疑是冰雪遇到了暖春,刚刚堵塞的话语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勇气倍增,忙道:“不碍事,晾晾就干了……”看了下她柔和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慢吞吞地开口,“如玉,昨晚我喝得不省人事,累得你要去客栈跑一趟带我回来,还照顾了我一晚,辛苦你了,对不起……”

    宁如玉仰面看了他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怀,示意他坐下,这才正色道:“大人,既然你说到这里,那我正好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

    符墨心里咯噔一声,见她一脸肃然的样子,心里道如玉她果然是生气了,急忙拉住她的手,懊悔不已,“我不该让你担心的,对不起,如玉,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不是这个问题,”宁如玉抽出手,看着他的眼眸认真的道:“我知道因为芩仵作的事,你心里一直不好受,去喝酒解愁也是情理之中,我并没有怪你。”

    他迷惑了,她不是因为他喝醉生气,那是甚么?

    她认真的道:“我生气是因为,你心里难受却什么也不愿说。符墨,我们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要学会相互坦诚,可是为什么你要选择一人承受这份痛苦,而不相信我们能一起面对呢?”

    他正想辩解,却被她阻止,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我说这番话的目的,是希望你以后遇到什么事,能把你的痛苦与我倾诉,而不是一个人憋在心里,什么也不和我说。因为我会担心你,也不希望你会有事……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说是不是?”

    符墨听了她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垂下眼眸抿唇不说话。半晌,他终于抬眼看向她,眼里划过一丝懊恼心疼,喃喃道,“……对不起,我不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但我没想到却是令你更担心。从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自己一人承担,习惯了……却忘了别人也会担心。”说着他的眼亮亮的看着她,郑重地道:“如玉,我明白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相信我,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你,再也不让你为我担心了。”

    她如释重负的笑了,“那就这般说好了,以后若是再这样瞒着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不敢了不敢了。”符墨好不容易才得了她一个笑,又被她那几番话说得浑身暖乎乎的,得她如此,夫复何求?恨不得对天起誓以表自己的赤诚之心,“若我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你就狠狠打醒我。”

    她低声捂嘴笑,嗔道:“才不要呢,你脸皮厚,打得我手痛!”

    他趁机又抓住她的手,道:“那你就一辈子管着我,这样不就好了?”

    她呸了他一下,转头继续摆自己的绿豆糕不再理他。他低声呵呵的笑了,也与她一起摆弄。

    ~~

    看时辰差不多了,二人终于出门出发去衙门。在衙门碰见了杨小白,他见他们二人一同进来,眼里闪过惊讶,一转念想到什么,眼里放了彩,跑到符墨身边佯装关心的道:“大人来了啊,大人昨晚没事吧……大人酒量那么好,想必一定没事的……”

    符墨斜睨了他一眼,对他的挤眉弄眼熟视无睹,淡淡的道:“杨捕快若是没事做的话,正好这个月的税还没收完,不如你带人去吧。”

    杨小白忙摆手不迭的道:“哎呀,我突然想起今日的要事还没做……大人,我先告辞了。”哪里还敢调侃他们,一溜烟的跑开了。

    宁如玉扑呲一声摇头笑了,对他道:“好了,我也要回账房了。”

    他叫住她,皱了皱眉,这才犹豫着道:“我等下想去和他谈谈。”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芩少璟。

    她怔了下,随即点头,轻声道:“和他谈一谈也好,毕竟你们还是多年的朋友……去吧。”

    “嗯。”

    **

    昏暗的衙门大牢里。

    芩少璟坐在角落的茅草大床上,整个身子靠在墙边,长久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茅草是刚晒干不久的,席子也是新的。这个牢房打扫得很干净,只有他一人住,就连昨日吃的饭菜,也是荤斋搭配,饭量很足。若不是门上冷冰的铁索,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坐牢。

    他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有人特意吩咐过的。

    他叹了口气,抬头去看那一口小窗子上透进来的光线,光线很充足,却是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光明。

    但此刻他的内心里没有一点后悔。这些年来,支持他继续回到裕华城的信念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报仇。为了这个机会他等待了六年,直到今日,他终于手刃了当年害死杨明芷的几人。从他回到裕华城的第一日起,便开始筹谋这件事。其实一开始他心里迟疑过该不该放下心里的仇恨原谅他们。

    可是,当他打听到即使在六年后的今日,他们几人却没有一点的悔改,蛮横霸道,仗势欺人,欺压百姓……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便是被官府抓住。死有何惧?想到这他哼了一声。……但比起死,他心里更怕见到一个人。每每夜深人静,他便翻来覆忐忑难寝,甚至连见他的勇气的也没有。

    正闭目养神,突然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愈来越清晰。

    “符大人,就是这里了,你等等,小的这就开门。”

    听到熟悉的名字,芩少璟浑身一震,倏地睁开眼看向门口。只见外面身形挺拔的人,正是符墨无疑。双目相视,他下意识的移开了。

    门被打开后,符墨走进去,身后的衙役举着托盘将上面的酒菜摆在桌子上,安静地退下。室子里恢复了安静。

    符墨淡然无波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芩大哥,可否陪符某喝一杯?”

    ~~

    二人相对而坐。符墨俯身替他倒了一杯酒,道:“想来我们也已经好几年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是啊,”芩少璟自嘲地一笑,“却没想到我回来后第一次喝酒,是在大牢里,世事难料啊。”说着坦然无事般地与他碰杯,仰头喝下“既然要喝,就要好好喝一杯!”

    安静的牢房里只有他们碰杯的声音,芩少璟一连与他碰了好几杯。符墨摩挲着酒杯半晌,待口中酒的涩意下肚,终于低沉地开口道:“为甚么?”

    “什么为甚么?”芩少璟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半刻道,“你不是知道原因了吗?”

    “我不是问原因,”符墨幽深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我是想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为甚么不告诉我……而是选择如此极端的手段去解决。为甚么?我是衙门的捕头,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若是告诉我,我一定会帮杨姑娘伸冤的!”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压抑的激动。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芩少璟合上眼,又睁开,喃喃道,“没用的。”

    符墨一怔,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回答,有些激动的道:“怎么没用,我是衙门的人,想要翻案并不难,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符墨,我明白你的好意,但你想得太简单了。”他道,“案子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去哪里找证据?就算有证据,也早已让那个狗官和张师爷摧毁掉了!我当年也是衙门的人,还不是手足无措,何况六年后的今日?”

    “我……”符墨语塞。

    “他们几人本就是死有余辜,以我一命,换他们四条人命,值了!值了!”他朗声一笑,打断他的话,“好了,这已成为事实,再多说也无用。符墨,我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但你千万莫要感到困扰,你是衙门的捕头,抓住罪犯本就是你的职责,你没有错!我在酒楼里见你的第一次时,便早已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我选的路,那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垂下眸子紧紧捏着杯子,“芩大哥,对不住……”

    芩少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符墨,你没有错,真的不用对我抱歉。我从没有怪过你,你是捕头,我是罪犯,你抓拿我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公无私为民请命的符捕头!”说着举杯对他道:“好了别说伤心的事了,今日不醉无归!……不,你等下还要回衙门,不能喝酒。看来只好我一人喝个痛快了!”

    “芩大哥,”符墨正色地举杯,“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大哥,我们二人的兄弟情谊永远也不会变……”

    芩少璟一怔,胸腔里涌起一股潮涌,抹去眼角的泪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好!干了!”说着潇洒仰头饮下。

    二人又继续说了一会。芩少璟突然道:“对了上次茶馆里说你还未成亲的事……那个你喜欢的姑娘,就是昨日那个宁姑娘吧?”他昨日见过他们站在一起说话,举止亲昵,心里便猜到了几分。

    符墨点头,“是她。”

    “看起来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他欣慰般道:“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未来弟媳,我临死前已经无憾了。”

    他的动作一顿。

    “瞧我这话,不说了,还是说些开心的事吧。”

    符墨沉吟半刻,告诉他陈大人打算准备重新开审杨明芷的案子,郑章泽已主动认罪,如今收押在监,过两日便会审理。还有杨明芷的父母已知晓了芩少璟的事,恳求见他一面。

    芩少璟静默一刻,摇头道,“不必了,就让这件事安安静静地过去吧。”

    “好,我明白了。”符墨知道他心里所想,也不再勉强。又过了一时辰,外面的衙役来催了,他只得站起来向他告辞。

    “去吧去吧,符墨,今日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只希望你能记得一件事,莫要为我愧疚,我不怪你。”芩少璟拿起酒杯,与他对视,“最后一杯,日后保重。”

    他深吸一口气,“我记下了……保重。”

    两日后,果然如他所说,陈大人再次升堂,重新审理了六年前杨明芷一案,并请来杨明芷的父母在旁,正式为她翻案。而当年的犯人之一郑章泽,因认罪态度良好,且几年间再无其他犯罪行为,经商酌后,免死罪,但活罪难逃,徒十年。

    杨伯二人哪里想到还能有为女儿翻案的一日,待陈大人亲口判决出来后,皆热泪盈眶,忙不迭的跪下向陈大人道谢。

    **

    沸沸扬扬的连续杀人案便这样结束了,一时间满城风雨议论纷纷,过了好几天才逐渐平息下来,恢复如常。

    案子完结后,符墨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又因衙门事务繁忙,身子削瘦憔悴了许多。宁如玉看在眼内,虽是担忧,但明白他心里的坎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可,只能时常伴在他左右,尽力开解他。一直过了半个月,他才终于释然看开了。

    不过在此期间也发生了一件喜事,是关于杨小白的。

    也不知他是哪根窍开了,还是吃了什么熊心,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了媒婆向翠竹家里提亲。杨小白的家世虽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家境在这个小地方还是过得去的,且他又是衙门的捕快,在古代寻常老百姓眼内,捕快也算是半个小官了,前途不可限量,翠竹的父母对他自然是满意极了,很快便同意了婚事,亲事定于下个月中旬。

    这可乐坏了杨小白。议亲成功的当日,便请了衙门里相熟的捕快等人,包括符墨、宁如玉、杜神医等人到客栈喝酒。而徐老捕快因身体不适,无法前去。

    酒过三巡后,气氛正好,众人纷纷调侃起他来。“还真没想到你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这关键时刻倒不含糊,”杜润祺看着他道:“这么好的姑娘竟让你给抢到了,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杨小白红着脸,“是是,杜神医说的是。”

    “我就说以前怎么小白总爱往衙门后院跑,原来是早就看上人家姑娘了呀!你这小子……”

    “哪有这回事,许捕快你记错了……”

    “还不承认?啧啧,不是才有鬼呢!”许捕快道:“我不管,今日你得自罚三杯,才对得起我们这些兄弟!”

    杨小白心情,乐乎乎的听话,“行行,这就喝……”

    杜润祺突然轻咳一声,摇着扇子神神秘秘的道:“我说呀,其实咱们衙门不止杨小白好事近,还有别的人呢,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去两场婚宴呢。”说话时眼角却是不住地在宁如玉和符墨身上扫,朝她挤眉弄眼。

    宁如玉不避反而挑衅般看向他,皮笑肉不笑,“哦?难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杜神医终于看透人生,舍得安定下来了?不知杜神医看上的是哪位姑娘呢,可否跟咱们说一说?”

    “哎姑娘你这张嘴,叫杜某如何回话?”他怕了她般摇头,“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来来,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一起为小白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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