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我救的。”

    一个问的简洁，一个回的快速。

    崖胥几人见气氛沉默，想抬着清晏出去避避。然而清晏“忘忧”发作时只愿听疏妍的话，瞪着眼睛不愿离开。

    “下去换衣裳好吗？干干净净的阿清才讨喜。”疏妍柔和的声音响起，冲淡了些许冷然。

    清晏顿时被哄得服服帖帖，乖乖被抬出去安置。

    恢弘大气的正堂里下人们也轻手轻脚的退下，独留楚明玉同疏妍面对面的僵持着。

    红棕的桌案上，玉手掐捏得紧紧的，昭示着女子内心的不安。

    曳地长裙拖沓缠绕，楚明玉缓缓走向正中僵立的女子。

    皎如秋月的容貌因着逃亡到处都是泥垢，暗沉沉还带着一夜未眠的疲倦。破碎的桃花云雾烟罗衫染了黑墨，已看不出本来样子了。

    唯有一双碧玉眸，清澈明亮又似云雾氤氲。疏妍向来不轻易泄露情绪，而今的不安却那么明显。

    她看着楚明玉越走越近，仿若并不打算停下脚步。下一刻，却突然有什么裹住了自己。

    温暖，怜惜。

    是楚明玉抱住了她，小心翼翼的抱。

    那种珍视，像捧着玉怕碎了，含着珍珠怕化了。

    疏妍有些不明白，颈后的湿润温凉，抱住自己的人微颤的身子是为了什么。

    虽不习惯这种陌生的温暖，但她只是静静地不说话。

    许久，楚明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喃喃道：“阿妍，回来吧。”

    回到，娘亲身边。

    满厅里只这一句话的声音在心头一撞，润了小姑娘的碧玉眸。

    这一刻，疏妍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她自认为是地为了楚明玉好，瞒着自己的身份，瞒着自己做的事。

    而楚明玉呢，每时每刻都在担心，都在患得患失。甚至顺着她，假装不知疏妍才是她的女儿。

    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样才好，没人知道便不会有危险。

    可疏妍的晚归，遇险落崖慢慢击溃了楚明玉的自我安慰。

    她为了楚国，失了最爱的人，弄丢了自己的小姑娘。生生错过了亲生女儿十二年的生活，难道又要因为害怕楚国风起云涌的阴谋暗算牵连到她，而不敢相认？

    这是他们期待的掌中宝，是她楚明玉心心念念的女儿啊！

    即便不认，不还是遭到了刺杀？既然如此，那便护在怀里。

    楚明玉倒要看看，谁敢伤她分毫！

    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姑娘，楚明玉睁开了泪朦胧的双眼，“回来吧，阿娘再也不要弄丢你了。”

    疏妍一字一顿的，像是在重复确认：“阿……娘？”

    松了手，楚明玉殷切地看着疏妍：“对，对……你一个人的阿娘！”

    “您……”疏妍刚说了一个字，楚明玉便已暗了眸子，转口道：“阿……娘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的眼睛，真的很像他。”抬手拂过疏妍双鬓，楚明玉笑的清浅又满是思念，“笑起来的你更像我，若不是初袖时常逗你笑，我也猜不出来。”

    “对不起，我错了。”疏妍低着头，小声说：“是我自作主张，你瞒我瞒的。本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告诉你，现在看来是我顾虑太多。”

    “你想的很周全，阿娘也觉得简词把你教得很好，是我啊亏欠他太多了。”

    过往的纠葛疏妍也管不了，简词对她来说即是师父，又是亲人。

    最好便是闭口不谈。

    两人又细细碎碎说了些话，便至午时了。

    用膳的时候，楚沨明显发现楚明玉待疏妍更好了。

    时不时问两句，夹几筷子菜，温柔可亲得一点都不像传言里雷厉风行的巾帼英雄。

    他有心想问，但是元宵三个面色如常，仿佛意料之中。独他一人，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疏妍并不知楚沨内心复杂的情绪，她正帮着清晏夹了一碗菜，多是他爱吃的。

    清晏如今心智简单，但除了疏妍以外的其他人基本一个笑脸都没有。安安静静吃着饭，无意识的良好教养让人侧目。

    他身形修长，只能换了崖胥的衣裳。雪白的云袖行衣有几分儒雅温润，刀削的五官却刻出了贵不可言。

    偏生一副无害的神情，总让人觉得违和。

    “诶，你怎么待他这么好？”楚沨问。

    “呃，他叫阿清，多半是坠崖的时候摔坏了脑子。这是我救的人，总不能不管吧。”

    “那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公子居然是个傻的。”楚沨说话往往直言不讳，可惜之意溢于言表。

    可苦了知情的初袖元宵，憋着笑，只能呛着般“咳咳”几声。

    “我给阿清公子把过脉，脉相平稳厚实，并没有什么疾病。看来，应是失忆了。”崖胥停了筷说了自己的诊断结果。

    疏妍点头，顺着话接了下去，“嗯，这也不难治，就是需要一段时日。咱们也不缺什么，先收留他住下。”

    “即便是医者仁心，也要注意些分寸。你一个姑娘家还未婚嫁，照顾一个外男像什么样子。”楚明玉不太放心疏妍亲自照顾一个外人。

    清晏一听，不乐意了。

    “谁说的，阿疏是我娘子！”

    “你！岂有此理！阿妍还好心救你，你这是要赖上我们家阿妍不成？”

    “阿疏是我的！”

    清晏一再强调，把楚明玉气得不轻。

    她刚认了宝贝闺女，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哪里愿意让个来路不明的傻小子，毁了女儿的名声？

    一看两人简直要吵起来，疏妍急忙拉住楚明玉的手，“他，他脑子有病。说话是混乱的，您跟他置气什么。”

    这么一劝，楚明玉盯了清晏过于干净的眸子半晌，沉默作罢。

    是啊，她和一个智不全的人争女儿作甚。

    可怜清晏，就这么在丈母娘面前留了个不好的印象。

    “怎么严淑姑娘的叫法这么多？阿严，阿淑，奇了。”楚沨听的有趣，随口说了一句。

    疏妍一笑，直接道出真名：“严淑是化名，我本名疏妍，星斗昭回自一天，疏梅池畔斗清妍。”

    “师姐我便说化名麻烦，你看我跟元小七多方便。初袖，元宵，也不用改口。”拆台一号初袖果断冒泡。

    “嗯，还是元宵好听。”拆台二号元小七也不落后。

    两人这么一插话，其他人就没注意到为什么阿清公子会喊着“阿疏”。

    出门在外，用化名很正常。

    楚沨了然道：“我还说怎么总是听着怪怪的，不过疏这个姓倒是少见了。”

    对此，疏妍也并不说疏妍只是名，她暂时没有冠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