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和小山早出晚归, 经常隔一两天才回来, 每次回来都要背一两麻袋的食物。

    隔壁的空阁楼租了出去。

    新邻居是一对夫妻带两个孩子，其中的妻子是房东太太工作的作坊新同事。丈夫木先生失业很久了, 木太太一个人的工资养不活四口人，木先生每天早上背着一个婴儿、手里还要牵着一个不超过五岁的儿童进山里找食物。有孩子拖累他走不太远，基本上没有收获, 婴儿在家总是哭着喊饿。

    房东太太心肠挺好, 悄悄和白芷商量，说她愿意免一周的房租，请白芷带木先生进山一趟。

    “梅太太, 我们收获很不错是因为我们走的比别人远。带上木先生原来我们可以跑两趟的时间都不够跑一趟。而且, 我们去的地方暂时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白芷笑着摇摇头, 说：“带别人去，我们未来的损失比一周房租多太多。”

    “木家现在这个情况……”房东太太沉重叹气, “我再多免你们半个月房租, 只是带他去一趟行不行？”

    先不说两栖人随时都有可能找到她，普通人类跟着她并不安全。哪怕不会发生任何危险, 带上木先生她和小山就要真的在深山找几天食物。深山里可吃的东西其实也不多，不使用异能催生植物, 她能带回来的东西很有限。

    可是她们能在外人面前使用木系异能吗？不可能。

    带人上山的忙是真的帮不了，不过在能力范围内帮助这家人还是可以的。

    白芷笑眯眯说：“我们天天都在外面跑，背回来的几袋楲栗都没有来得及加工。如果木先生愿意帮我们加工成干豆腐, 我们倒是可以分一成给他们当工钱。”

    楲栗豆腐味道微苦却很受欢迎就是因为它特别管饱, 像房东家五口人还都是大人, 囤两麻袋楲栗豆腐干就够过冬了。木先生一家四口还有两个是孩子，一个秋天肯定能挣够一袋楲栗豆腐干，节约一点完全能够撑到明年春天社交季开始。

    房东太太笑了，说：“我就知道你心肠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木太太？”

    “可以。”白芷跟着房东太太去找木太太。

    把楲栗加工成豆腐是需要时间和力气的工作，对于经验并没有多少要求。

    木先生两口子本来都打算去卖身为奴了，绝境逢生惊喜非常，白芷和他们说加工好的楲栗豆腐干的十分之一做加工费，他们满口答应。

    小山给邻居背过去一袋楲栗，白芷还送给木太太一小捆木薯。木家晚饭稀到能照见人影的糊糊汤里只是多了几片木薯，可是大一点的那个孩子捧着木碗的笑容特别灿烂。

    小山悄悄和白芷说：“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露出这样的笑脸。”

    “你的理想难度有点大。”白芷想到浪花孤儿院那群孩子排队领新衣服时的笑脸，叹着气说：“类似木兰这样资源消耗干净的宜居星肯定不少，这样的孩子不会少。”

    “我知道我的能力不够大，”小山并不觉得他的人生理想难度很大，他认真的说：“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我做多一点笑脸就多一点，这样子就很好。”

    白芷拥抱小山，“五姐不如你。”

    “五姐，你已经很厉害了。”小山窝在白芷的肩头，“不过我希望我未来能比五姐厉害。”

    “你肯定能比五姐厉害。”白芷安抚的轻拍小山后背，她是真的觉得小山未来会很厉害，比想当宇宙皇帝的齐浩宇更厉害。

    小邵背着一大捆木薯回来，看见小山盘坐在地板上抱着邻居家的小婴儿摇来摇去哄觉觉，再看到邻居家的熊孩子抱着小山的胳膊撒娇，惊讶到眼珠差点夺眶而出。

    最过份的是，这一大一小两孩子都怕他，他靠的近一点就会哭！

    小邵气死了，第二天进山还忍不住吐槽：“这世道怎么了？为什么孩子怕我不怕你！”

    “你杀气太重。”小山释放孩子王之蔑视。

    要不是飞虎．骑去的及时，小山说不定会把整个济阳星的活物杀绝种。

    就是这么个杀星，居然有脸说他杀气重！小邵好气哦，“我杀过的人肯定没有你多！

    “小山带孩子的经验比你丰富啦。”白芷笑起来，“不过邵侯爷你看起来确实有点凶，孩子害怕你也很正常。

    再在路上遇到孩子，邵侯爷的态度简直和霭可亲。

    不知道是不是小山和邵侯爷比着显和气的缘故。几个瘦不拉唧还脏兮兮的半大小子盯上了他们，不敢找他们攀谈，却怂唧唧的一直追着他们走。

    小山有心在木兰星占地盘，很乐意收几个小手下，故意把步速卡得不上不下，那几个孩子追的相当辛苦。

    白芷猜到小山的意图，在一个岔路口就和小山说：“咱们分开找吧。我和小邵去这边，你去那边。”

    那边的山谷草木葱茏，看上去能找到更多的食物。小山点点头，就先朝那边走了。几个孩子犹豫了一会儿，追随小山的脚步也往那头走了。

    小山不在，小邵吐槽就更直接了，“那几个小家伙是不是眼瞎？我多和气呀。”

    “那边明显可以找到更多的食物。眼不瞎的人都会选那边。”白芷朝石头多树少的这边走，“其实我们带回去的食物绝大部分都是我催生的。”

    “我带回来的贝钱不够你们买食物？”小邵说完感觉到他的话里有一股怨妇味儿。大家都是合作伙伴，人家凭什么就要花他带回去的钱，自力更生不依靠他的才是好伙伴！可是他就是郁闷，就是觉得他的付出没有得回报，小白不够尊重他的劳动。

    “贝钱也算有特色的礼物，小山想拿回家送亲戚朋友，不舍得花啦。”白芷抬头看天空，木兰星的天空特别特别蓝，风淡云清秋光明媚，这是一年最好的时候，要是张天照和孩子们都在这儿，再把小邵踢开就完美了，她问：“你在外面跑了十来天，和外面联系上了吗？”

    “过程有一点曲折，不过消息还是送出去了。他们过来接我们需要时间。”小邵深呼吸，没有任何工业的宜居星空气质量非常好，连呼吸都是甜的，他也仰头看深蓝色的天空，“未来我要是能活到退休，我也要找个木兰星这样的星球养老。”

    不好意思，木兰星我家小山已经预定了。

    白芷笑着说：“木兰星还是太偏僻了，不适合你这种就算退休也会有一堆社会活动要参加的侯爷。”

    “这倒是。”小邵问白芷，“你们放出去的摄像头有拍到新情况吗？”

    “湖区的摄像头第二天都被人鱼发现，全部被破坏了，除此之外我在那边没有更多的收获。那个两栖人也发现了摄像头，现在应该在向武溪城去，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木溪城来。不过我在木溪城一些人家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等会到我们以前挖出来的隐蔽山洞，我拿给你看。”

    “这些壁画和雕刻描绘的可能是祭祀的场景。”小邵摸着下巴分析，“这几户人家的领地应该在海边或者湖边，装神弄鬼骗奴隶老实干活的把戏。”

    “我觉得这些细节挺真实的呀。有鱼人会不会也有蜥蜴人？”白芷眨巴眼，“我和会变身的虫人战斗过，人家可以自由在人类和虫人状态切换呢，这个技术早就有了吧？”

    “做那种改造手术成本不低。”小邵挑眉，“你是怎么识破变形虫人的？”

    “紫芝精油。”白芷坦白都不带犹豫的。她相信飞虎.骑已经有派人到姬氏甚至风氏的地盘去调查她，也会通过其他家族收集情报。她拿出紫芝的视频各家都有，早晚会出现在小邵的智脑里，说不还是风家主动给的呢。

    白芷抛出一个三重密封保护的巴掌大瓶子给小邵，“这种精油对虫类生物有致命的吸引力。这瓶里面有十毫升精油，能喷二十下。在空港的隔离大厅那种十万平以内的封闭空间里，喷一次可以保证三十六个小时内伪装成人类的虫人闻到这味儿都不能控制自己，马上露出原形。”

    “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你为什么有这种好东西？”小邵激动了，他正愁虫人不好抓，就没想到小白手里竟然有这么给力的诱饵！

    “别人给的。”白芷当然不会说这是她家自产的，她估计风家也会一口咬死紫芝精油是风家特产，“我们老家的空港要是没有悄悄喷这玩意儿，都不敢放人进来。我带了两瓶防身，送你一瓶。”

    “这个东西……它太珍贵了。”小邵结结巴巴说话，以他对帝国的科技能力的了解，这种精油有样本差不多就可以仿制，长长久久的赚钱当然不可能，但是提前囤一批货的话，虫人冒头绝能可以卖个高价，小白送给他的这瓶精油四舍五入就是他邵侯爷未来的钱包啊。

    精油他不可能不要，但是他回不起等价值的礼物，只说感谢的话又显得太轻飘飘，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精油珍贵有价。你的仁慈和爱心无价，值得朋友送你这样的礼物。”白芷不负责的给小邵扣一顶“仁慈”高帽，继续问情报，“你有打听到人鱼和两栖人的消息吗？”

    “有一些不靠谱的传说。”小邵把记事本掏出来，翻页给白芷看，“说人鱼是禁……这个词现在严禁被提起，反正你知道是什么回事就行了，它们是发电站的工作人员和家属受到核污染变异的后代中的一种，一直生活在强辐射地区，为了适应环境才会这样变异。”

    “我觉得人鱼更像人工改造产物。”白芷也觉得这种传说不靠谱。

    小邵苦笑，“如果确实是人工改造的产物，那咱们之前遇到的部落很有可能是一个放养的人鱼宠物养殖场。你也知道，装神弄鬼搞个宗教什么的，编几个小故事当历史，让人鱼自以为他们才是这星球的主人，把生得最好看的人鱼姑娘和小伙献给他们的‘神’，比拿笼子把他们关起来便宜多了，都不用管饭的！”

    “我怎么觉得你以前处理过类似的事情。”白芷看小邵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笑着追问，“真有？真有！说说奴隶贩子都有哪些花样！”

    “回忆并不愉快。”小邵继续苦笑，“我知道小白你的过往不总是鲜花，但是我仍然希望未来你的眼睛不要看见阴影和黑暗。”

    白芷正要说话就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连串巨响。石块和泥土从洞顶坠落，山洞马上就要塌了似的，她赶紧跟着小邵往外跑。

    一艘外型酷帅，一看就很高科技的飞船头部嵌在两千多米外的高山山壁中。那座高山的山顶塌掉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也将崩塌。飞船船身冒着黑烟，腹部的逃生舱出口可能撞坏了，只开了不到半人高的缝，非但逃生舱出不来，连飞行摩托都出不来，又因为飞船悬空近百米，里头的人也没有轻易往下跳。

    小邵仰着头看好，热闹，没有半点上去帮忙的意思。

    毕竟本地人对有飞行器的外来人口是很仇视的呢，白芷觉得她已经是一个地道的木兰星人了，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想法。

    小邵是专业潜伏选手，他找了个视野好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挖了个地洞，恭请小白跟他一起缩在地洞里看热闹。

    来的最快的是两个脚踩简易飞行板，身背各种工具的小队。一共有五十多个人，围着两个发动机暴力拆迁。

    夕阳西下，半边天空云彩散成绮霞，半边天空澄碧如洗。一群糙汉子在秋风中，脚踩飞行板，扛着沉重的简易工具拆飞船的劳动画面还挺好看。

    打劫不是应该打劫主控室的吗？发动机的零件能有整艘飞船值钱？

    齐浩宇打劫多年就没干过扔到手的钱的事儿，白芷很惊奇，“拆发动机是图什么？”

    小邵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相当善解人意，“这地方整艘飞船没人敢接手。先把发动机拆除一部分，飞船就只能留在这儿被拆成零件。”小邵眯着眼睛居然在笑，“飞鲸骑最新型号的小型交通舰，一艘要不少钱呢，拆成零件卖也很值钱。”

    星网上飞鲸骑的信息不多，白芷换了个方向问情节，“咱们就在这儿看着？”

    小邵呵呵笑，“我们要是过去了，他们宁肯放着明抢的小蟊贼不收拾也要跟咱们打一架，你信不信？”

    “别咱们咱们的。我和你不是一路人。”白芷立即撇清关系。

    小邵戳了戳小地洞的洞顶，用行动提醒小白：这洞是他刨的，他们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白芷趁着这个时间在聊天区发言，叫能连上星网的小伙伴们帮她查一下飞鲸骑和飞虎.骑还有飞龙骑三者之间的关系，完全没看见小邵的小动作。

    飞船上的人总算舍得暴力把逃生舱的出口打开。不过等一个十人小队爬到飞船尾部的时候，那两队人毫不留恋，分散逃蹿异常滑溜，就没有给十人队出手的机会。

    十人队中的六人回飞船，剩下的四个人散开蹲守在四个发动机上，任凭萧瑟的山风吹彻。

    白芷估计这艘飞船不是护送有身份重要又武力值不高的人就是押运武力值不低的犯人，不知道遇到什么麻烦紧急迫降在木兰星。

    现在麻烦当然是飞鲸骑的，小邵要是插手管了麻烦也是飞虎.骑的。

    而她很快就要和小邵分道扬镖了，眼前的飞船别说被人拆掉，就是马上爆炸也损失不了她的利益，所以白芷的注意力只有一分留给外面，还有九分都在琢磨执行“第一个五年计划”的人选。

    刚才溜走的那两队人并没有走远，天黑透之后回来送了一波人头，被打成落花流水。

    后来的十几队人分散在那艘飞船附近的山林里、溪谷边，升起篝火还烤起了肉。

    小邵最近半个多月总在外面跑，就没吃过一顿好饭，闻着酒肉的香味儿趴不住了，说：“山洞没塌，咱们回去吃晚饭吧。”

    小飞船飞不走也不会爆炸，高悬半空易守难攻。起码天亮之前打不起来，就是打起来也没啥好看的。

    白芷很利索的爬出来，还很贫民化的顺手搂了一抱枯草。

    煮豆粉糊糊汤的瓦罐罐底全是柴灰，搅锅的铲子手柄处发黑的印子也透着年深日久的穷酸味儿。

    小邵搂着一大捆枯草回山洞，看着白芷摆出来的这一套家伙事儿，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说：“我要是和你不熟，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能觉得你祖上几代都是木兰星人。”

    “多谢夸奖。”白芷把一束枯草塞到瓦罐底，“木兰星有做风干肉的风俗没有？”

    甭管木兰星有没有做风干肉的风俗，现在有肉吃就行！小邵肯定的回答道，“有。”

    白芷翻出来一包用干荷叶包好的风干牛肉，打开荷叶包，托在手上凑到瓦罐口边，拿小刀片出薄片。红白相间的肉片跌进罐汤里，肉香立即弥漫整个山洞，这种香气和柴火的香气凑在一起，是红尘的烟火气，也是白芷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家的味道。

    也是这样的黄昏，山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烟火气。白薇踩着椅子割屋梁上吊着的腊肉，她躺在床上，嘴里含着立方体，想坐起来看看姐姐，想坐到门槛接妈妈回家，想多看这个世界一眼，可是她却动不了。

    没有她的出生，妈妈会在沪城最好的医院安安稳稳做二十多年的医生吧，白薇也不会被汪承鹏引诱代孕，会遇到一个和她相爱的男人好好生活吧。

    白芷很想哭。

    小邵发现白芷情绪低落，很体贴的保持着沉默。

    这股烟火气飘出山洞，越飘越远，在凉意浸人的山风中格显得温暖诱人。蹲在小飞船尾部发动机上的四个人跳下来俩，闻着味儿直奔山洞。

    小邵才把瓦盆端起来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理论上他是一个秋天在山上讨生活的木兰本地穷人，当然做不出把瓦盆摔出去跟人家拼命的事，他只能把白芷拉到他身后去。

    “哎哟，邵侯爷，好不久见。”

    先进门的男人有一抹金黄色的小胡子，梳着复古油头，似笑非笑的模样比油头还要油。

    小邵看一眼那个嫌弃哎，回头跟白芷说：“没有危险，咱们继续吃饭，不用理这家伙。”

    白芷默默坐回去。小邵半点都不带和人家客气的，说：“欧文，我这吃饭呢。你在这碍事，请回吧。”

    “我将就一下，在你这里蹭顿饭。”欧文挨着小邵坐下，还无耻的对之前很没存在感的同伴招手，“周忆东，过来坐，咱们蹭飞虎.骑一顿饭。”

    周忆东？

    这是建邺给备份使用的标准名啊。白芷心里一跳，立即偏头看慢慢走进山洞的飞鲸骑。

    是汪承鹏的长相！不过这人和她记忆中的汪承鹏的区别就像江陵一和张天烈，这一个不是备份就是克隆。建邺星的漏网之鱼是什么时候和飞鲸骑搭上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