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旸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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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静王府有一个旸谷书院,翰林院大学士李守中派遣贾珠前往讲学三日,说是北静王世子妃指定要他去。

    贾珠刚走到王府的端礼门,一个仪卫就匆忙迎了上来,卑躬屈膝地说道:“贾大爷,可把你盼来了,小的给您带着路。”

    端礼门是仪卫司驻地。仪卫司掌管着王府仪仗,以便让王爷出行时,仪仗排场威风。仪卫司设有仪卫正一人,正五品的官级,仪卫副二人,从五品。典仗六人,正六品。

    贾珠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仪卫。他年纪很小,应该只是仪仗队里的一个小侍卫。

    仪仗队的侍卫有几十人不等,轮流值勤担任门卫,没有品级,工薪少得可怜。这王府的仪卫虽然不起眼,但总算是个体面的差事,又是在王府里做事,没有点关系可能还混不进来。为了谋到这个差事,有些人家甚至散尽了所有的积蓄。

    贾珠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个小侍卫,但见对方卑躬屈膝的样子,只好回应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小侍卫保持着卑躬屈膝的姿势,说道:“世子妃已经交代小的了,要是贾大爷来了的话,命小的一定紧紧跟着,保护好爷的安全。”

    贾珠听说,北静王世子一心求道,很少住在王府里,而世子妃也常常住在冲虚观,照顾世子。

    世子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破例封了镇国将军,兄弟之间一直斗得厉害。原来,北静王有一个王妃和一个次妃,王妃是世子的母亲,次妃是镇国将军的母亲。

    王府外院的殿宇不少,走马楼、承运殿、东牌楼、八角亭,转转悠悠,绕过好多亭台楼阁,贾珠这才走到了后宫内院。

    世子妃果然不在,北静王世孙水溶亲自接待了贾珠。

    贾珠和水溶一起漫步于旸谷书院。在水溶的引领下,贾珠先是参观了书院的讲堂,经过讲堂,又来到了藏书阁。藏书阁里藏书万卷,阵阵书香扑鼻而来。

    贾珠不禁问道:“书院里藏书这么多,为什么不见书生来此翻阅呢?”

    水溶回应道:“这些藏书不过是古籍和旧书,大多是程朱一派的理学,与当下流行的王阳明心学相抵触,因此很少有人前来翻阅。”

    从藏书阁出来,贾珠随水溶来到了文庙,这里是祭祀孔圣人和其他诸位先哲的地方。

    学生到书院主要就是想听大师讲学,旸谷书院没有大师,自然吸引不到学生。世子妃因此想邀请翰林院的新科进士来此讲学,或传播知识,或交流科考经验,总之能吸引到学生就好了。

    贾珠这才明白了世子妃的用意,说道:“请向世子妃转达,贾珠会想办法让书院重现生机的。”

    贾珠先是命人抄写了几份告示,明日一大早就粘贴在各书院、府学、州学以及县学的门口。告示上面这么写着:翰林院庶吉士贾珠受北静王世子妃之邀讲学三日,欢迎各位学子莅临北静王府旸谷书院听讲。

    至于讲学的主题,贾珠百般思索,不知道从何讲起。就在贾珠苦思冥想的时候,寝宫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人定,亥时。”

    打更是一种夜间报时制度,他们一边巡夜,一边打梆子报时,兼防火防盗。一夜分为五更,每更约两小时,即晚上7点到9点为一更,9点到11点为二更,午夜11点到1点为三更,凌晨1点到3点为四更,凌晨3点到5点为五更。

    虽然西洋的钟表已经传入了本朝,像王府和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有,只是要想普及到百姓家中显然是十分困难的。要是钟表可以普及就好了,每个人都可以自己掌握时间,也不会每天过得恍恍惚惚。

    想到这,贾珠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可以把机械钟表作为讲学的主题。满怀信心备好课之后,贾珠安心躺到了床上,等待第二天的开讲。“善行无迹,恒德乃足,夜半,子时。”宫外又传来了一声打更,是时候该睡了。

    转眼,天亮了。贾珠再一次来到旸谷书院,这一次他的心情少了一些感伤,多了一份期待和忐忑。

    贾珠心里整理着有关时钟的讲稿,默默地等着学子的到来,一刻钟过去了,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半个时辰过去了,书院门外传来了动静,不过只是一个樵夫路过而已。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学生的身影出现。

    贾珠有点失落,看来是自己没有一点大师的号召力。

    当天夜里,贾珠让人重新贴了告示,并在告示上加了一行字:“茶点水果自助,全场免费享用。”这一次,他满怀信心,有了免费的茶点和水果,还怕吸引不到人来。

    第二天,到了书院,他发现自己的方法果然奏效了。只见学生三三两两地来到了旸谷书院,不到半个时辰,整个讲堂都坐满了学生,而讲堂外面也已经人山人海,除了学生外,更多的是老人和小孩。

    贾珠不禁捏了一把汗,及时让商家补货,源源不断地送来了点心和水果,要不然非得引起一场骚乱。

    讲堂上,贾珠开始给学生们讲解机械钟表。贾珠讲得激情澎湃,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自我陶醉,讲堂下面并没有几个学生在听他的讲课。

    令贾珠更加绝望的是,越来越多的学生悄悄地溜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打包一些点心水果,好像这些食物才是他们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直到茶点水果都被消灭得差不多了,书院里的学生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最后,当讲堂里只剩下一个学生的时候,贾珠欣喜地发现,那个孩子面前只有半杯茶,通过眼神的交流,贾珠激动地认为,这个孩子之所以留了下来,完全是被自己的讲学给深深打动了。

    “你能坚持听我讲完,我很感动,不管你是真的喜欢,还是为了尊重我,我都一样感激你留下来了。看就知道,你不是冲着免费的食物来的。我非常想知道,你没有跟其他同学一起走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其他同学?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我一个人来的。自从科考落第之后,我就四处游学,今日恰好看到了旸谷书院讲学的告示,于是就过来看看了。我身上没钱了,没有地方可以去。既然这里的讲学已经结束了,那我也该回到城外的那间破庙里了。”

    “等等,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是江西奉新人,姓宋,名一佐,字左人。家父宋士慧,家祖宋应星。”

    “宋应星?”贾珠重复念了一遍,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对了,想起来了,《天工开物》的作者就是宋应星。难道眼前这个学生的祖父就是写了《天工开物》这本奇书的那个宋应星?

    于是,贾珠激动地问道:“祖上可有一本《天工开物》的书传世?”

    “家祖过世之后,确实留下了许多书稿,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因家中经济拮据,并无暇整理出版。”

    “什么!你们该不会把书稿给随意丢弃了吧?”

    “那倒是没有,毕竟是家祖的遗物,家父一直都好好保管着。”

    “那就好。”

    “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因为天气潮湿的缘故,书稿长了霉菌和蛀虫。”

    “什么!书稿该不会被蛀虫给吃掉了吧?”

    “那倒是没有,书稿基本上完好无损,并没有因为霉菌和蛀虫而残缺。”

    “那就好。”

    “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家父生怕书稿无法继续保管,就将书稿葬入家祖的坟墓里了。”

    “什么!你爹如此随意地把你爷爷的珍贵遗物给下葬了?”

    “那倒是没有,家父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在把书稿下葬之前,家父已经命我把书稿通篇背下了。”

    “那就好。”

    “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时间有点久了,我好像有点儿忘记了。”

    “什么!你该不会什么内容都记不起来了吧?”

    “那倒是没有,如果我可以在此地安顿下来,并且衣食无忧的话,我一定可以把家祖的《天工开物》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那就好。宋一佐,那你就继续留在都中,包吃包住。《天工开物》没有写出来,你哪儿也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