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打铁还需自身硬

    晚饭结束后，秦川和李勇先后走出李陵家，身后跟着始终沉着脸送行的李陵。

    一边走下楼，秦川像是没看到李陵脸上写满不爽，自顾自说道：“李陵，其实你这个人蛮不错的，虽然有点小心眼，有点淡淡的优越感，嘴比较臭，但乐于助人，天性淳朴善良，豪爽讲义气，会是一个好的朋友。”

    今天整个下午，算是让秦川见识到李陵的另一面。除火车上两个小时的相处，见识到他的小心眼、夹枪带棒、不服输、小叛逆这些小脾气之外，下午的他却满是急公好义和助人为乐。如果说他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因家庭出身隐隐的优越感，还有一些好面子，也就是虚荣心。

    真说起来，李陵的问题很小，只是自幼没有离开父母的孩子罢了。

    在一个下午的短暂相处时间里，他见识到李陵灵魂深处的闪光点，两人聊的很愉快，就像他上大学那会儿跟舍友相处。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怀念。因此，当发掘他和李陵的塑料同学情不保的时候，竟然有些失落。

    李陵没有体会到这些，他到现在还一直被巨大的欺骗所包围。

    一个下午相处，他心里已经认定他是南师大外语系学生，接受在语言和其他方面比他强的事实，可真相水落石出后，他才发现自己被秦川耍了，被一个初中辍学生耍得团团转，这怎么能忍。没有当场爆发，始终克制着冲天的怒火，已经是他给面子了，没成想他还有脸说这些。

    听着秦川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点评，小心眼、优越感、嘴臭，每一句话都让他的脸变得更黑，即使听到后面峰回路转也没能改观。直到说完，他才愤愤不平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个骗子。”

    秦川哑然失笑，李陵还是这么孩子气，一个理智的成年人是绝不会这样的。

    他无奈而笑，骗人不是他得初衷，只是最初的一个玩笑。从确定要和他好好相处后，他想要说明已经来不及，一直到晚饭桌上挑明身份，事情就变成这样。看现在这个样子，这短暂的塑料同学情真的要破灭了。

    见识到李陵的愤怒，他再没有开口刺激，保持着沉默走着。

    秦川的沉默，让李陵心里的火气更大，他怒道：“你不仅欺骗，你还妄想通过我认识我爸妈向上爬，还有你那可怜的自尊。你以为拒绝我爸的提议，便能将你最后一点乡下人的自尊保留，真是太可笑了。”

    之前，李陵父亲李希晋见天色渐晚，便提议秦川和李勇二人住在西交大学生宿舍，不用去外面的小旅馆，可这事被秦川委婉拒绝。

    秦川听着李陵的指责，心里一点火气都没有，脸色很平静。拒绝李希晋的提议，倒是像撇开想要拉关系的嫌疑，若说是想保留自尊心这或许有，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傲气使然。他自认自己在人格上没有任何污点，结识李陵父母也绝不是乞怜，自然行得正站得直光明磊落。

    若非如此，他为什么会自己主动挑明。

    “收起你的愤怒吧，气大伤身，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眼见已经走到西交大校门口，秦川停下脚步，向李陵道别。

    李陵仍然气势汹汹横眉冷对，看着他如此淡定，心里越发气恼，怒道：“我就算气死也不关你一点屁事，再见，不，再也不见，后会无期，我再也不想再看到你。”说罢，便潇洒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打铁还需自身硬啊……”秦川无奈一笑，一前一后与李勇走在街道上，一边寻找旅店。

    挑明身份后，他从一个南师大的外语系大学生，一位天之骄子，变成初二就辍学的农家子弟。这身份上的巨大落差，一举将李陵父母先入为主的既定印象打破。尽管他后来解释，尽管两位大人因自身知识分子的涵养没有见怪，但他依然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古怪氛围。

    信任荡然无存，先前长辈对小一辈的关爱，两届大学生间的交流嘎然而止，最后只剩下基于礼貌的寒暄。

    “自庸，额不知道你在作甚麽，不过额觉得他们好像不喜欢我们。”一旁走着的李勇忽然闷头闷脑说道，他看不懂晚饭上的那一幕，不过尴尬的气氛却不难体会。

    秦川闻言又笑，连李勇都都察觉到李希晋夫妻的不喜，看来今天这事确实是搞砸了。

    他也很无奈啊，就是因为南师大学生的身份，他才和苏文秀认识，才跟李陵后面接触，同样再结识李希晋夫妻。如果没有这个大学生的身份，自始至终都是初中辍学生秦致庸，他不会跟苏文秀说上话，也不会跟李陵有牵扯，自然无暇认识李希晋夫妻。这是一个无解的方程，现实就是这么曲折离奇。

    刚才挑明身份，其实他并不后悔，尽管挑明后的结果有点遭。但话又说回来，认识李希晋夫妻，与他暂时而言其实没什么用。

    那么，自己去李陵家做客的初衷是什么？秦川有点搞不清楚。

    ……

    另一边，李陵家中，萧亭收拾着碗筷，李希晋饶有兴致地泡一壶茶，坐在位子上看女儿李琳写暑假作业。

    突然，门被撞开，李陵气势汹汹喘着粗气走进门，脸上依旧余怒未消。他的动静很大，任谁一抬头，便能看到他脸上的怒火，李希晋瞧见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李琳也抬起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哥哥李陵。

    厨房里洗碗的萧亭，也探出头寻找噪音的来源：“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没什么。”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李陵脸色舒缓几分，变得不那么难堪，拿起桌上的水杯便大口喝水。

    见状，李希晋忽然一笑，低声问李琳道：“琳琳，你说一个人诚实，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然是好人啊。”李琳睁大眼睛俏生生说道。

    “那他之前骗人，后面却主动说出实情，他又是好人还是坏人？”李希晋又问。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李琳稍稍一想，不就是刚才发生的事吗，她思索着，回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闻言，李希晋终于大笑不止。

    李陵却很无语，有些气愤地盯着小妹李琳，喘着粗气责问：“小妹，连你都认为秦川是好人，那反倒我变成坏人了。他骗人在先，最后反倒是我的错。”

    李琳看着哥哥的生气面孔有些吓到，但依然很无辜地说道：“哥哥也是好人。”

    李陵闻言，刚刚还觉得欣慰，没成想李希晋脸色一沉，责怪道：“你自己被人骗了不知道，还来责怪琳琳，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见他脸色一急正要反驳，李希晋接着又道：“这件事说回来还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已经相信他南师大学生的身份，因为他的学识远在你之上，即使他实际是个初中辍学生。”

    “你现在的愤怒，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的欺骗，而是你在遮掩自己不如一个初中辍学生的事实。什么时候，我李希晋的儿子变得这样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连接受现实承认不足的勇气都没有。”李希晋毫不留情地揭穿。

    闻言，李陵似乎被说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张脸涨得通红。

    萧亭在厨房待不住了，走出来瞪一眼惹丈夫生气的儿子，劝道：“小陵他为人宽厚，又付出感情，他心里不舒服嘛。”

    李希晋却余怒未消，瞪着兀自不服气的李陵，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一个初中辍学生都能自学英语和法语，和萍水相逢的女孩子聊的很好，你一个大学生连人家都不如，真是丢脸，这样的绣花枕头还搞对象？没有自知之明。”

    话说得很难听，李陵脸色难堪，反驳道：“我就算再差，也比他一个骗子强。mao主席都说过，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他这样的人，早晚都是大祸害。”

    听到儿子的这句反驳，李希晋气极反笑：“李陵，我觉得我对你的教育是失败的，就算秦川再差，人格再卑劣，他也勇于主动承认，比你强词夺理要强得多。李陵，你不服输的这一点很好，但什么时候才能正视差距，什么时候才能不当一只鸵鸟。”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再这样下去，你永远都是一个懦夫。回去吧，这两天哪都别出去，冷静下来自己好好想想。”

    李陵梗着脖子，被萧亭劝着回到房间，李琳也被带回房间。

    回到客厅，看着丈夫，萧亭柔声劝道：“儿子一直以来聪明绝顶自视甚高，十八岁就考上兰大，现在正是叛逆的时候，等他冷静下来就想通了。”

    李希晋无奈叹口气，复而又感叹道：“以前见识过天才，但自学成才精通两门语言，还这么成熟懂事的孩子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点难以想象。如果我是一名外语老师，我都想当他的老师了。”

    听到丈夫这句话，萧亭轻笑，有些怀疑道：“我们又不精通这两门外语，他是不是真是如此我们还没亲眼见识，怎么能武断下结论呢？”

    李希晋却摇头：“其实他是否精通两门外语我并不是很在意，我在意的是他要带领全村人搞水产养殖种反季节蔬菜，带头致富共同富裕的行为。天才或许很多，但有这份赤子之心的人现在却不多了，我更欣赏他这一点。”

    “所以，你是起了爱才之心，才给他写介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