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杨和方夏意跟随陆玄心抵达四华州时，已是半个月后的中午。

    因为陆玄心带了两个人，速度慢了许多，便没和其他人一起，那些人应该只用了六七日就到达了。

    这期间他们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余时间都一直穿梭于天空，不曾有片刻停歇。

    在离东华山最近的小镇上与陆玄心分别后，二人匆匆吃了些东西，便跟着柳七辰的指示，往南华山的方向而去。

    按陆玄心的说法，西华山不轻易收徒，要想拜师最好还是去东华山，因为东华山人数最多，入门相对容易些。

    而他不知道的是，赵小杨和方夏意的目的，其实一直都是南华山。

    没有了马匹，徒步走到南华山山脚，他们用了将近三天的时间。

    “既然七婶说我们可以拜她爹爹为师，那一定能学很多厉害的仙术。”

    “我首先要学的就是御剑飞行，到时候想去哪里就能飞去哪里，想想都好玩。”

    “等我学成以后，我一定要飞回去给爹娘看看，叫他们老骂我不成器，以后吓死他们。”

    ……

    上山的路上全是方夏意的唠叨，他此刻的兴奋之情，还真是谁也拦不住。

    赵小杨却是半句话也没说，同他一起沉默的，还有柳七辰。

    说不上是因为什么，但从他在荒漠里遇到那个叫夕酉的妖魔开始，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尤其是到了南华山，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

    午时的太阳异常毒辣，汗流浃背的他们，终于也到了山路的尽头。

    这里应该就是南华山所有修仙之人居住的地方吧。

    踩着脚下这片空旷的平地，纵然心里一直有那股莫名的不安，赵小杨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比起一心要修仙的方夏意，赵小杨的激动，更多的是因为终于能摆脱柳七辰了。

    虽然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她与他相处的还算不错，甚至给他带来了很多便利，也让他没那么孤独，可被一个女子附在身上这种事，终究是他不能接受的。

    所以，终于解脱了。

    赵小杨闭着眼睛，迎着太阳，缓缓地绽放出这半年来最轻快的一个笑容。

    “小杨！小……小杨，小杨你快来看！”早就跑出去老远快不见了踪影的方夏意突然急呼起来，声音中有说不出的慌乱。

    赵小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左边拐了拐，到了一片更大更平的空地。

    然而下一刻，他充满愤怒甚至带了哭腔的怒吼声响破这个宁静的早晨：“柳七辰，你为何要骗我？”

    踩在他们脚下的，确实是一片空地，可同时，那也是一片废墟，一片很大很大的废墟。

    这片废墟上除了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别的全都看不出，赵小杨甚至不知道，这里曾经是否有人住过。

    柳七辰一直不出声，赵小杨怒喊了好几次，都没听到她的半点声音。

    “怎么？被我拆穿了不敢说话了？我就说为何你连陆玄心都不认识，还说他是骗子；我就说为何你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但却连点高明的仙术都使不出来；我就说为何你口口声声念叨的南华上乘仙法会是别人口中的妖术，其实你根本不是南华山的人，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妖魔对不对？”

    赵小杨这一番话，吓得方夏意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说真的吧？她要是妖魔的话，那我们……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死就死呗，干脆点死了也好，免得被她耍得团团转！”赵小杨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道，“柳七辰，我现在警告你，不管你是妖是魔还是鬼，我赵小杨不跟你玩了，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

    看赵小杨突然顿住，还微微蹙起了眉，方夏意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她……她在哭……”赵小杨有些手足无措，声音也软了下来，“她问我这里为何会变成这样，她说……她说这里是南华山所有人居住和修炼的地方，她说……她说她前几天还在这里玩耍。”

    “不可能！”方夏意非常笃定地摆摆手，“这地方一看就是荒废了好多年的，怎么可能是她说的那样？七婶，你是不是认错路了？这里会不会根本不是南华山？”

    赵小杨紧紧抿着唇，脸上的怒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无奈：“她说她没有记错，这里就是南华山。”

    方夏意一副快哭了的模样，也一下坐到赵小杨身边，有气无力地道：“那咱们是见鬼了么？还是……七婶疯了？”

    又坐了一会儿，赵小杨突然站起身道：“我们到处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

    方夏意习惯性地跟在赵小杨身后，抓紧他的衣角，喃喃道：“千万不要有鬼啊，我最怕鬼了，不要……不要来缠着我啊，我们不是无意闯入的……”

    不知为何，这地方越看越让人瘆得慌，就算这里不是南华山，可光看被烧得一干二净寸草不生的模样，只怕也是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的。

    不知这里是否真的有人住过，若有，那么那场大火是连人也烧了么？

    “啊啊啊啊小杨！”方夏意一下子躲到赵小杨身后，将整个头都埋进他的背里，尖叫着道，“好多……好多……”

    赵小杨还什么都没看到，但被他这么一叫也吓得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着双肩绷直了身体站着。

    直到方夏意把最后那句“好多坟”补充完整，赵小杨才舒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他们面前，确实有很多座坟墓，虽然排列得很整齐，但已经杂草丛生，灰尘遍布，一看就是好多年没人打理过的。

    方夏意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来，低声道：“我们……我们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太恐怖了。”

    赵小杨握了握拳，沉声道：“过去看看，七婶说她要看，我……也想弄清楚。”

    这片坟地紧挨着后面密布的林子，也没有被烧过的痕迹，坟前最深的杂草竟然都快有赵小杨高了。

    赵小杨走到最前面一排左边的墓碑前，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猛地将挡住的草丛掀开。

    南华山第九代掌门柳南风之墓！

    墓碑上这几个大字，让赵小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清楚地听到柳七辰沙哑的嘶吼惊叫声，还有哭泣声。

    “这里……”方夏意不敢置信地盯着墓碑，“这里……真的是南华山？”

    赵小杨也是一脸的震惊不解：“七婶……七婶跟我说过，她父亲确实是叫柳南风，也是南华山第九代掌门，可是……可是这……”

    愣了愣，赵小杨突然凑近墓碑仔细看左下角那排小字：“没有立碑人的名字，不过有时间，甲戌年……怎么是甲戌年？现在是庚寅年，那不是……”

    掰着指头算了算，赵小杨心中的疑惑更甚：“那不是十六年前吗？或者更早，七十六年前？”

    方夏意道：“七十六年前的墓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一定就是十六年前。”

    “七婶？七辰？”一直得不到柳七辰的回复，赵小杨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信她。”

    踌躇了一下，赵小杨道：“帮我把遮住墓碑的草全都拔掉，我要看看这里葬的都是些什么人。”

    方夏意点点头，两个人便分头行动起来，不多久，整整三排墓碑都清晰地显现在他们面前。

    第一排除了柳南风，还有一座紧紧挨着的墓，上面刻的字是“南华女侠薛念英之墓”。

    赵小杨正想开口询问，柳七辰低低的声音便传来：“那是我娘。”

    而第二排一共九座墓，方夏意一一看过去，喃喃道：“这排好像都是柳……柳掌门的徒弟，上面写着第十代弟子，从……小杨你快来看，这是……”

    赵小杨跑过去，站在最右边那座墓前，喃喃道：“柳一辰？南华山没有柳七辰，倒是有个柳一辰……你是不是就是靠这个骗我们的？你……”

    看赵小杨又一下子顿住，方夏意赶紧问道：“她又说什么了？”

    “她说，柳一辰是她弟弟，旁边的那些，全是她师兄师弟，我……”赵小杨无奈地闭着眼咬着唇，“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她说她前些天还在南华山上玩耍，可这里明明……明明荒废了很多年了，她每天念叨的人也……也都只剩坟墓了……”

    方夏意愣愣地看着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先前你说的我都信了，可这次……这次我都被弄糊涂了，都不知道七婶到底是什么人。”

    苦笑一声坐到地上，赵小杨喃喃道：“柳七辰，我们……该信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