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跟着巫云走在早已破败不堪的围寨内，赵小杨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人特别不舒服。

    巫云的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神情肃穆：“这里，曾是南巫族的一个寨子，后来，便成了他们的坟冢，所有能找到尸体的南巫族人，都被葬在这里面。”

    沿着巫云示意的方向望去，赵小杨依稀能看到残垣断壁后面，有不少突出了一小截的土包，之前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如今终于知道，那股阴森之气从何而来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而是穿过那一座座巨大的坟冢，往最里侧一间破了半边门的旧木屋而去。

    到了门口，巫云便停了下来，轻声道：“老族长要见的是你，你自己进去吧。”

    赵小杨点点头，弯腰对着门口行了一礼，这才慢慢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除了张很矮的破床，什么也没有。

    破床之上，坐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白须白发，整张脸都凹陷下去，若不是他对着赵小杨笑了笑，赵小杨都要以为这是个已经去世了好几天的人。

    “老前辈。”赵小杨再次行礼，“晚辈北华山赵小杨，不知前辈找晚辈来，有何要事？”

    老族长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可这地方除了那张破床，再无其它东西，他便只能席地而坐，挺直了腰杆，微微抬头看着破床上的老人。

    “你就是未颜的女儿当初用命换回的那个孩子？”

    老族长的声音虽然苍老，可听上去中气十足，自有一股威严之势。

    赵小杨恭敬地回答：“是。”

    老族长叹息一声，缓缓道：“未颜啊，太执着了。这些年前来找我的人无数，可大都满怀野心，唯有她，一遍遍地向我哀求，只要能救回她的女儿，她什么都愿意做。”

    说到这，他却又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当时阿鼻三守和兽王都已找到我，你可知，我是如何躲过他们的眼睛而假死的？”

    赵小杨摇了摇头。

    “躲不过的，躲不过的。他们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又怎会看不穿呢？唯一的办法，便是真死。”

    赵小杨不解地看着他：“真死？”

    “对，真死，我当时，是真的把自己杀死了，虽然知道用那种方法我根本就死不了。这么多年了，我又何止是死过那一次？可最终，又都活了。”

    赵小杨愣了半晌，才犹豫着道：“您的意思是，您和癸亥，还有夕酉一样，也是……魔？”

    老族长点了点头，满脸都是苦涩与无奈：“阿鼻三守和兽王看到的，是已经死了的我，巫云那孩子心善，独自留下想好好安葬了我，却刚好，看到我活了回来。”

    所以如此大的秘密，只有巫云和小狐狸知道，可为何他又要告诉自己？

    老族长继续道：“当年未颜找到我的时候，我其实，可以帮他救女儿的，方法便是，把我自己的内丹给她。她女儿的肉身未灭，魂魄也未必就已散去，若有我的内丹，便有可能复生。”

    “可是，我不舍得。”老族长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我是在寿命已尽之后，才发现自己能复活的。我没想到曾在古籍上看过的关于‘不死魔’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可我也知道，我早已活到了头，若把内丹给别人，那我只怕一天也不能多活。所以，我害怕，害怕自己死了，我的族人，那些早已残喘在生死边缘的族人，会彻底地败了，永无生存的机会。”

    其实别说是为了族人，就算是为了他自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没有责任要牺牲自己的命去救回别人的命，这一点，赵小杨非常清楚。

    所以，他不理解老族长为何要自嘲，为何要自责。老族长做的选择，本就没有错，别人更是没资格指责他。

    老族长叹道：“可惜呀，可惜！枉我一身本事，能通鬼神，能得长生，可我的族人，还是逃脱不了被灭族的命运，既是命运，那应该是不管如何强大的人，都改变不了的吧。”

    赵小杨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老族长道：“但未颜的执着，也实在让我惊讶。我既不忍心，也无可奈何，最后，便向她泄露了一个秘密。”

    “就是如何夺走魔的内丹？”

    老族长点点头：“其实，我并不确定那个方法是否有效，因为那也只是我在古籍里看过的。而且此种法子，要用起来实在太难，我不相信她有那个能力。所以，也可以说是我骗了她。可我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居然真的复活了。”

    赵小杨也在心里低低地感叹了几声，却又疑惑道：“二十一年前，七辰为救我而死的时候，夕酉已经逃出来了，那为何……为何七辰的母亲，不去抢夕酉的内丹，而要用癸亥的内丹来救七辰？”

    “这个问题，当初她便告诉过我答案。她说，她的女儿本是无辜的。七辰遭受的一切，都源于她的父亲杀孽太重，那是癸亥欠了她的。

    但也因为癸亥还被困在荒漠的地下墓室里，她要破开阵法，又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大概就因为这样，她救回女儿，才会花了足足二十一年的时间。

    其实在巫云告诉我她的结局前我就知道，她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只怕，已是没活在世间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赵小杨却已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二十一年间，那位母亲每一步都走得有多辛苦。

    客栈的伙计阿鲁说过，他小时候看到过那个女人因为抢了别人的东西被人追杀，但她最后又把那些人都杀了。

    可能她抢走的东西，就是用来救她女儿的。

    而后来在北华山掳走赵小杨的时候，她似乎已无法变回人形，甚至早就受了伤，或许这就是老族长所说，她已付出的代价。

    若是用是非对错的准则来评价她的行为，或许抢了别人的东西又杀人，这是不应该的。

    可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而言，她这二十一年间的努力，断魂渊下的自杀，还有她死前眼中的泪水，所有的一切，都如此让人欷歔。

    沉默了一会儿，老族长又看着赵小杨道：“我今日找你来，其实并无要事，只是想与你说说话。”

    这倒又让赵小杨很是诧异。

    以老族长的身份，想见他的人何其之多，可他为何偏偏选中自己，让自己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而到头来，却又只是说说话那么简单？

    就算是因为柳七辰母亲的关系，那么他想见的，也该是柳七辰，而不是赵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