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根本就没让我救人。

    周玉锦这句话，实在是太出乎赵小杨的意料了，明明阿鼻三守做了那么多，就是要周玉锦救他儿子，怎么到头来，偏又不让救了？

    周玉锦嘲笑道：“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我，他怕我故意失手，害他儿子。可结果却是，他自己修炼的巫术非但没能救人，反而把他儿子那仅剩的三魂也催散了。”

    “不是只有你会这巫术么？为何他也会？”

    “我听大哥说过，有个四华州来的人，也很擅长巫蛊之术，这些年那个人一直待在阿鼻三守身边助他修炼，所以我想，他的还魂生魄之法，应该是近年练成的，只是一直都没人知道。”

    四华州……轩辕侯？

    赵小杨不免又是一惊。

    当初魅月说轩辕侯对阿鼻三守只有小小的利用价值，可若真如周玉锦所说，那这价值，绝对不小了，而且在北华山，根本没人知道轩辕侯竟然也懂巫蛊之术。

    这天底下的人，好像谁都藏了很多秘密。

    “既然阿鼻三守自己已练成这门巫术，为何不一早就动手救人，反而如此大费周章来威胁你？”

    “因为当年误杀儿子的事让他害怕了，他一直怀疑《诡道》所载内容的真实性，所以他要找一个与他儿子情况一模一样的人来试这巫术，可惜那种叫“噬魄”的蛊虫，他一直都没能养出来。”

    “所以，在看到郑嫣死而复活后，他相信了书上记载的巫术，并亲自施法，可结果还是败了？”

    暗自叹息一声，周玉锦突然认真地看着赵小杨：“我若说我的确是真心想救他儿子，你信么？”

    其实就在方才，赵小杨都还产生过和阿鼻三守一样的想法，以为周玉锦会借机害人，可如今迎上周玉锦的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一个人的眼神最是难骗人，所以他愿意选择相信。

    周玉锦缓缓道：“虽说两百年前，周家那位先祖与阿鼻三守，也算是正当交易，可那位先祖毕竟向他隐瞒了《诡道》还有上册的事，他当初会失了心智误杀儿子，或许，就与此有关。

    若当真如此，那便是周家欠了李家的。更何况他儿子本就是无辜的，哪怕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为我大哥报仇，我也不可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去对他儿子。”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倒让赵小杨不禁心生敬佩，甚至因为方才的某些念头，而觉得有些愧疚。

    但更多的，赵小杨还是在为阿鼻三守感叹。

    为了儿子，那个人把每一步都算计得很清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然而最终，却还是毁在了他的小心翼翼上。

    就如周玉锦所说：“可惜，他不信我。”

    但是一个一直对人威胁逼迫，又亲手杀了别人兄长的人，自然也是不太可能再去相信别人会真心帮他的。

    周玉锦道：“其实方才他大怒之时杀了我，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大哥死了，我再被他杀死，那这世间，就没人知道《诡道》上册的内容了，兴许他也不会再逼你为他找内丹，反正他也没办法取出来。”

    “可我已经赶到了，既然我在，那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动手。”

    顿了顿，赵小杨还是直视周玉锦，问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去取内丹，自己得长生么？”

    周玉锦苦笑一声，怅然道：“我大哥从前想过，可他最终，又是何种结局？”

    长叹一声，他接着道：“没意思了，周家就剩我一个了，纵然能得长生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人更漫长的孤独罢了。我连现在的每一天都觉得太难熬，还要那么多天做什么？”

    赵小杨愣愣地看着这个年仅二十的年轻人，他脸上那种因为人生巨变而生出的哀伤与沧桑感，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不过想想自己和方夏意在经历那场家破人亡的悲痛时，还尚未满二十，他也只能感叹，这世间的劫难，或许真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吧。

    拍了拍周玉锦的肩，他轻声道：“如果你愿意，办完你大哥的后事，带着郑姑娘去北华山吧，玉虚道人和沈剑星都已去了，虽说阿鼻三守暂时没为难你们，但难保他日后气愤之时，不会再来报复。”

    看了眼地上依旧昏迷着的郑嫣，周玉锦踌躇片刻，沉声道：“我会把嫣儿送去北华山与她父亲会和，然后便来找你。”

    “你来找我做什么？现在，已经只是我与阿鼻三守之间的事了。”

    “若不是为了我们，你根本不会被牵扯进来，我又岂能过河拆桥？而且没有我，你又如何取出内丹？”

    “我根本就没想过用你知道的那种方法来抢夺别人的内丹。”

    周玉锦一惊，不解道：“那你为何还答应阿鼻三守？莫非你是……用你的命来换我们的命？”

    赵小杨轻笑着摇摇头：“我没那么伟大，只是南疆的那颗内丹，可能不需要用抢的。

    你也知道，那些内丹都是别人辛苦几百年来修炼来的，让我就这般为了自己的私欲去抢夺，我做不到。”

    周玉锦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喃喃道：“我懂了，懂了……”

    他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定定地看着赵小杨，毅然道：“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书上所载之法，我绝不会泄露给别人，可是……我方才本还想说，把《诡道》所载内容告知你的。”

    “那是你的家传秘法，你还是继续遵照祖上遗训，好好保存吧，这东西于我，并无用处，我也不感兴趣。”

    话刚说完，赵小杨倒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即刻问道：“这书上，除了抢夺魔的内丹，当真只有还魂生魄这一种起死回生之术么？只有三魂尚存的人，才有机会复生？”

    周玉锦以为他关心的是阿鼻三守儿子的情况，便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可赵小杨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曾经两次的起死回生。

    一次是柳七辰救了他，甚至为此她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一次是疯疯癫癫的明净救了他，可惜用的什么方法，赵家村的人也说不清楚。

    巫云曾猜测，当年明净和柳七辰同时从南华山那场大火中离开后，应该是参破了某种天机，让两人都懂得了某种起死回生之法，莫非他们便是得到了另一本依旧存于世的《诡道》？

    “那么你可知，有何方法，会让一个人突然失去某段时间的记忆？”

    “书中有对三魂七魄的详细记载，据述，人的七魄中有一魄名为‘伏矢’，便是专门主导意念和记忆的，若伏矢魄受损，人的记忆自然也会被破坏。”

    “依你所言，一个人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刚好是他的伏矢魄受损的时间，待伏矢魄重新恢复后，便又能记下之后发生的事，以及受损之前发生的事，是么？”

    “按书中记载，确实如此。”

    “也就是说，只要是受了伤，刚好又伤及伏矢魄，便有可能忘记某段记忆？那可有法子找回那段记忆？”

    周玉锦摇了摇头。

    所以，柳七辰丧失的那段记忆，是注定找不回来了。

    而赵小杨内心深处一直隐隐飘荡着的那一丝疑惑，也再不会有答案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