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只会说“不知道，不记得了”的家伙交流，实在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可既然让赵小杨撞上了，他又不得不管，更何况他也实在好奇，面前这个会说话但却又看不见半点影子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我饿了。”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乞求的味道。

    “那你之前饿了，是如何解决的？”

    “饿了就使劲哭，哭着哭着，就又不饿了。”

    赵小杨一时哑然，随即又不禁疑惑起来，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奇怪的东西存在么？真不是有个道行高深之人在耍他？

    耐着性子，赵小杨又道：“那你现在跟我说饿了，又是何意？你希望我给你找东西吃？可你能吃什么？如何吃？”

    “我不知道，我就是饿，每天都好饿。”

    赵小杨顿了顿，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块红菱饼来，道：“能吃吗？”

    少年似乎很兴奋，发出几声开心的大笑，可没多久，他又带着哭腔道：“怎么吃不了？”

    然而这一切在赵小杨看来，根本毫无变化，他眼前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任何能让他感受到的东西靠近了红菱饼。

    “你当真在我面前？”

    “我怎么吃不到？”少年还在纠结吃的问题。

    咬咬牙，赵小杨干脆收起饼，御气对着指尖用力一划，他的右手食指上，顿时多了道伤口，鲜血也逐渐流了下来。

    这次还未等他将手伸出去，他就感觉到指尖伤口处有股凉意，可他低头看时，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么小个伤口，就算任凭它流血，也很快就会自己止住了，但现在不一样，他手上的血一直在往外流，可刚流出来，就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指尖上的那股凉意，慢慢地在他身边蔓延开来，就像是他身侧，正放着很大的冰块一般。

    渐渐地，凉意袭来的地方，开始显露出些微白雾，然后，白雾又缓缓凝聚成一道影子。

    可那影子，完全没有形状。

    若不是赵小杨方才已和“它”说了许久的话，他现在肯定要以为，那只是空气中的雾气。

    指尖的血还在往外流，影子也越来越明显，从一开始的透明，变成了后来如浓雾一般的白色。

    但它还是没有形状。

    “我饱了。”

    声音就是从那白影的地方传来的，赵小杨可以肯定这是某个人的灵魂，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他会没有形状。

    没有形状的灵魂，一般都是处于即将消散之时，不仅不能说话，就连存在，也只是短暂的。

    可他面前这个，都已经到了要吸血才能凝聚起来的地步，居然还能思考和说话，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多年。

    赵小杨指了指那团白雾，问道：“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我不知道，我只能看到别人，看不到自己。我也一直很奇怪，为何我什么都没了，没有手，没有腿，没有身子，也摸不到自己的嘴巴、耳朵、鼻子，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那你刚才，是用什么吸我血的？”

    “嘴啊，我觉得我有嘴，虽然我看不到也摸不着，但我真的吃进去了，现在终于不饿了，这是我第一次吃到东西，原来吃饱的感觉这样好，真是多谢你。”

    赵小杨才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呢，完全莫名其妙，可又不得不相信。

    “那你为何一直待在这里，不去其它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喜欢这里，不想离开。”

    “就算饿得直哭也不想离开？”

    “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吃东西，平时有些蛇和老鼠从这里经过，我想吃，抓不到，不是，是我没手抓。”

    “那现在你吃饱了，我可以走了？”

    赵小杨刚转身，那白影便忽然挡在他面前，哀求道：“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你是想以后饿了的时候，还能有血喝？”

    白影直截了当地答道：“是。”

    赵小杨忍不住咧了咧嘴，怎么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呢？

    十多年前，有个人便是看到了他身上挂着个钱袋，才一直死缠烂打地跟着他蹭吃蹭喝。

    而现在这具没有形状的灵魂，也是为了能喝他的血，才要跟着他。

    长吁一口气，赵小杨道：“你不怕阳光？不怕各种降妖驱鬼的道法和符咒？”

    “阳光我不怕，别的，好像也不怕，前段时间一直有人在这里住，他们有时也会施法，可我没怕过。”

    “说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可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

    赵小杨小声嘀咕了句，便又问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你就看到我了？当时为何不出声？”

    “我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不敢。”

    “那现在，你就如此肯定我是好人了？走吧，自己跟着我。”

    赵小杨出了院子，那白影也一直跟在他身后，没走出多远，白影又怯怯地道：“我可以……躲在你身上吗？风有点大，还有点冷。”

    “你还怕风怕冷？”

    赵小杨直接没忍住笑出声来，本想答可以的，但一想到当初被柳七辰附身的感觉，他还是道：“算了吧，不想旧事重现。”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剑，他问道：“这里面可以待吗？”

    白影飘过去在长剑旁徘徊了一下，突然就消失了，但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可以，里面很暖和。”

    盯着剑看了半天，赵小杨有种扇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的冲动，从他踏上修仙路以来，见过的匪夷所思之事已经够多的了，可今日的一切，还是诡异得不像真的。

    “主人，你要去哪里？”

    赵小杨蹙了蹙眉：“换个称呼吧，我听不习惯。”

    一听“主人”二字，他瞬间想到阿鼻三守，所有烦心事也都接踵而至。

    “那我叫你什么？”

    “赵大哥，赵小杨，叔父，或者……师父，都行。”

    “叫师父，那我算是你的徒弟了吗？你会教我道法吗？”这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我可以教，但你……怎么学？”

    “是哦。”这下声音是沮丧的。

    赵小杨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说是叫小白，还是影子？”

    “都不好听，我要叫……叫白小影！”

    “……”赵小杨。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白小影不好听吗？”

    “没，挺好的。”

    “那我以后就叫白小影了。”

    “随你。”

    赵小杨颀长的身影逐渐远去，他也没御剑飞行，只是在地上缓慢地走着，时不时还开口与那个叫白小影的家伙说说话。

    这场景看外人看来，倒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