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第 1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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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仪宫中, 帝后之间的氛围颇为和睦。

    永嘉帝亲自端着粥碗, 将碗中的燕窝粥送到唇边吹凉了,一口口喂给傅皇后吃,那动作当真温和耐心到极致,任谁都想不到, 已贵为帝王之尊的永嘉帝,竟还会对这样琐碎的小事亲力亲为。

    傅皇后的脸色,虽还有些苍白, 但比起前几日刚被救下来时,已经好了许多。她一面喝着永嘉帝喂过来的粥食,一面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一次, 他们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距离都更近。她也因为才刚经历了生死,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心中一片澄澈宁静。

    傅皇后的床边,卧着大皇子的摇篮。小小的婴儿幸福地躺在摇篮里, 时不时地打个呵欠,或是伸出肉肉的小拳头,伸个懒腰。

    若是忽略这宫殿内过于富贵考究的装饰,这当真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三口之家。

    在傅皇后咽下最后一口粥后,永嘉帝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丝帕,动作轻柔地替她擦了擦嘴。

    傅皇后定定地望着永嘉帝:“皇上, 我们谈谈吧。”

    永嘉帝手上的动作一顿:“好。”

    摇篮中的大皇子支着脑袋,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回在自己的父母身上打转, 似乎在好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臣妾与皇上的婚事缘何而来, 想必皇上也明白。一直以来,臣妾对皇上,都不够坦诚,因为臣妾不信任皇上,同样的,臣妾也不信任自己。臣妾只想着该如何明哲保身,而没有考虑过,该如何做好一个妻子。”

    “自从上次地动时,皇上以身涉险,将臣妾从坍塌的凤仪宫中救出时,臣妾就一直在思考,臣妾与皇上之间,到底该如何相处。可思来想去,臣妾都找不到一个答案。”

    “臣妾在皇上继位的紧要关头没能给皇上帮什么忙,哪怕是现在,臣妾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可臣妾有一个贪婪的娘家,每每只能给皇上抹黑,拖皇上的后腿。”

    “皇上是个有担当之人,是臣妾配不上皇上。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无以为报。”

    永嘉帝重重地吸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傅皇后坚定地将手覆在了永嘉帝的手上:“皇上别着急,先听臣妾说完。这些话,臣妾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若不是这次遇到了这样的事,只怕臣妾还会继续埋在心里头,不会告诉任何人。”

    “虽然皇上待臣妾这样好,但臣妾私心里还是觉得,皇上早晚有一天,会厌了臣妾,或是厌了臣妾惹祸无度的娘家。所以,臣妾不敢回应皇上,臣妾怕,臣妾现在回应了皇上,等到未来夫妻情断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臣妾心里头会更难受。”

    “臣妾当然相信现在皇上是真心实意要好好与臣妾过日子的,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不是吗?没有人能够忍耐一个蛮横无理的岳家一辈子。所以,皇上虽然待臣妾这样好,臣妾也只敢多关心皇上一些,不敢回应皇上。”

    “这次,傅家闯的祸,终于过了界。算计臣妾的儿子,还让皇妹命悬一线。臣妾原本想着,臣妾身无长物,能够舍出的,也就只有这一条命。若是皇妹有什么不测,臣妾便随皇妹而去,权当是恕罪和报恩了。这样一来,皇妹也不会寂寞。”

    永嘉帝翕动着嘴唇道:“你……你只知道,你随着皇妹而去,心里头能好受些,你就没有考虑过朕吗?若是才失去了妹妹,就要失去妻子,你让朕情何以堪?朕不是铁打的人,接二连三的丧亲之痛,朕承受不住!”

    “还有咱们的孩子,你只想着,将他过继给妹妹,算是让妹妹有了后,也是给他寻了条出路。可你怎么就不想想,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照顾,该多可怜?纵使蓝家看在他具有皇家血脉的份上,不敢怠慢他,可你觉得,悲痛中的蓝家人,能分出多少心思在他的身上?你就不怕他长大了,怨你、怪你?”

    说着,永嘉帝慢慢红了眼圈,声音中也带了些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先帝在时,他不得先帝看重,处处受人排挤,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咬着牙,未曾掉过一滴泪,因为他知道,他是母亲和妹妹的倚靠,若是连他都软弱了,退缩了,难不成要将重担全部压在母亲和妹妹两个女流之辈的身上么?

    可是现在,在妹妹和妻子都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圈之后,他终是忍不住,露出了自己不轻易示人的软弱一面。

    他的面前,傅皇后早已泣不成声。

    “千般万般不是,都是臣妾的不是,若不是臣妾顾虑重重,不能以皇上待臣妾之心来对待皇上,只怕咱们也不会走这样多的弯路。如今,臣妾在鬼门关上走了这么一遭,也想开了,且顾当下。哪怕日后,皇上有可能因为傅家之事,对臣妾忍无可忍,臣妾也不能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未来,就龟缩不出,完全否定现在。”

    “往后,臣妾会像皇上待臣妾一样,对皇上赤诚以待。臣妾会努力的做好妻子、母亲、儿媳和嫂嫂,直到皇上厌恶臣妾的那天到来。”

    永嘉帝听着傅皇后交心的话语,并未感到有多高兴,反而十分心疼。

    他伸出手,反握住傅皇后的手,似乎是要借着这个动作,将力量传递到傅皇后的身上。

    “皇后,朕一直都知道,你顾忌着傅家,不敢与朕太过亲近。可朕没有想到,傅家对你的影响,竟是如此之深。你放心吧,朕不会让傅家影响你、影响咱们家一辈子的,傅家之事,很快就会有了了结……朕知道,现在朕说这些,你也不会信,你只管往后看着吧。”

    傅皇后点了点头。这个男人轻易不开口承诺什么,但他说过的话,最终都会一一实现兴许,她可以期待一下?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永嘉帝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斥责,却见他的一名太监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皇上!皇上!国师被驸马找到,带回来了!现如今正在宫门口,等着觐见呢!”

    这些天,宫中的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会再出一次几日前的事。若是国师还没回京城,长寿长公主就撑不下去了,定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所以,在得知国师已到宫门口时,他们当真是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国师了,国师本事这么高,能够三翻四次的把长寿长公主从鬼门关给拉回来,这一次,想必也能救长寿长公主吧?

    便是不能,受罚的也只会是国师,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永嘉帝听到这则消息,当即就坐不住了:“快快将国师请到皇妹处。皇妹的病情现在一刻也耽搁不得,早早让国师看了,朕也好放心。”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见过国师了。上一次见到国师,还是在他不满十岁的时候。

    那时,国师向先帝告老,先帝分明不想同意,最终却又无可奈何地应允了。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永嘉帝对国师的印象已经变得很模糊,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温和睿智的人物,看起来很值得信赖。

    按理来说,这么多年未曾相见,应该先叙叙旧的。不过,宝络眼下正急等着救命,往后拖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永嘉帝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有永嘉帝首肯,国师由蓝承宇带着,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廷。

    许太后得了消息,早早就命人候在外头了。

    国师虽上了年纪,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温文儒雅,且从他的五官中,还可以看出几分外族人的特性。他朝着许太后微微颔首:“太后娘娘,别来无恙。”

    见了国师,许太后心下一松:“这一次,又要劳烦国师了。”

    “草民已不再是大夏国师,太后娘娘唤草民‘蕙茝’即可。”

    ‘蕙茝’正是当年永嘉帝的祖父赠予国师的字,出自“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那时候,国师还很年轻,却因为才干过人,颇得永嘉帝的祖父看重。夺嫡时,国师又出人意料地站在了先帝那边,助先帝夺得了最后的胜利,因此,他也很受先帝的看重。

    “不知令尊现在可好?”

    许太后僵了僵:“父亲他……自被贬谪后,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几年前,已经去了。”

    本来,依照许太后之父国丈的身份,不该去的这样悄无声息。可谁让那时候许太后不得宠,娘家人又被撸成了白身呢?纵使永嘉帝登基后,追封自己的外祖父为承恩公,并让外家的几个舅舅官复原职,也挽回不了已经消逝的生命。

    国师当年与许太后的娘家人很有几分交情,闻言,便是一阵深深的叹息:“有机会,草民想去令尊的坟前,为令尊上一炷香,毕竟,当年令尊于草民有救命之恩。此恩,草民一直不敢忘。”

    许太后摇了摇头:“父亲虽救过蕙茝一次,蕙茝却是救了我们好几次,真要算起来,倒是我们欠了蕙茝的呢。这次,小女的性命,又要仰仗蕙茝了。”

    若不是当年许太后之父一力劝说,国师未必会选择站在昭德帝这一边,在昭德帝宠妾灭妻的时候,也不会几次为许太后说话。

    “草民先进去看看公主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