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贵妃今年芳龄十七，正是花开正艳的年纪，也是几个高位妃嫔中最年轻的。

    “不巧，啊蛮那时还小，倒也不太记得，只是听说王才人是皇贵妃娘娘嫡亲的堂妹，大抵差不多罢”啊蛮笑吟吟道。

    “哦？本宫看来，却是不太像的，王才人不过一个小小世妇，这样卑亢的人儿，岂能与皇贵妃娘娘相比，倒辱没了娘娘的身份”乌贵妃抚了抚鬓上华丽的珠翠，指上长长的金玉蔻丹闪着冰凉的微光。

    啊蛮眼尾瞥到九郡主微微发抖的手，拿起茶碗抿了小口茶，笑道“要说皇贵妃娘娘，还是九郡主的嫡亲姨母呢，问九郡主，再清楚不过”

    乌贵妃这才转头，见九郡主仍跪在地上，她颦蹙眉，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虽说这暖玉跪不坏人，可你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失了体面倒也不美”

    “谢娘娘”

    乌贵妃不赐座，她只得同宫女太监一同干站在那。

    “你等是怎么办事的，这大冷的天怎的也不给郡主多添件衣物，冻坏了，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么”乌贵妃媚眼如波，柔柔瞥了瞥九郡主的贴身陪侍。

    “娘娘恕罪，郡主不肯，奴婢也无法”

    “郡主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倒比主子金贵不成？”乌贵妃垂眸一下一下地转着手里的玉扳指。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罪该万死”几个宫娥声音发颤地磕着头道。

    “郡主心慈不忍责罚你们，本宫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若郡主身子有个好歹，岂不是令旁人道本宫这个母妃照顾不周？来人，把她们拖出去狠狠地打！”

    “不要啊娘娘，娘娘，奴婢求您了”

    粗壮的婆子上前驾起她们，正要往外拖，只听九郡主突然跪下道“求母妃放过她们，原也不是她们的错，是儿臣自个的缘故”

    “哦？那你说说，为何不愿添衣裳，”乌贵妃淡淡抬眼。

    “是…是…”九郡主的手越拽越紧，暴出青筋。

    “娘娘明鉴，我家殿下也是无法，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备冬的毛皮裘衣啊”一个宫婢咬了咬牙，突然说道。

    啊蛮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九郡主再是不得皇帝喜欢，终归也是皇子皇女，该有的分例也不会差，内务府怎么会连每年按例做的御寒衣物都没发下呢，除非…她不动声色看了眼乌贵妃。

    她能想到的，乌贵妃自然也能想到。她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克扣了九郡主的冬例，苛待她不成？”

    “奴婢，奴婢不敢”

    “本来，按着往常的分例，每年是有十张裘皮给各宫的主子的，只是你也知道，今年漠北出了流寇，闹了饥荒，死了不少人。可怜见的，皇后娘娘仁慈，便清简了分例，每宫也只得了六张裘皮”

    “本宫想着也为皇后娘娘分忧，给后宫的姐妹们作表率，便自请将分例都匀给了流民，随着粮草一道北上，因此，本宫宫中便免去了这个分例。”

    啊蛮听了心里了然，怕是王才人先前得罪了这位贵妃，皇后娘娘心里厌恶这两母女，见乌贵妃如此，定然是默许了的。这可是天衣无缝的借口，就算九郡主闹到了皇帝那，乌贵妃也有理有据，只怕皇上听了还要赞赏几句。

    “母妃心善，是我大越之福”九郡主听了不咸不淡道。

    “只本宫却是不知，你竟没有一件越冬的皮裘，倒是本宫疏忽了。恰好，本宫这里还余了几张獭鼠皮子，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你也别嫌弃，好歹拿去裁了衣裳将就穿着”乌贵妃说话多是软和的声音，细细听来，便觉软中带刺。

    獭鼠在大越泛滥成灾，破坏庄稼偷食粮食，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獭鼠的皮毛是最为便宜的，一般都是宫中女奴的御寒之物，就是寻常好些的人家，都不穿这个的。

    殿里有宫娥偷笑了一声，众人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儿臣不敢，母妃所赐，自然是极好的东西，谢过母妃”九郡主仍是两眼无波的表情，再度拜下。

    “好了，总是跪着作甚，你要跪坏了身子皇上可饶不了本宫。”乌贵妃笑道。

    有宫娥搬来了小凳，放在她身旁。

    她这才在宫女的搀扶下起来，木木地坐下。

    啊蛮挑眉，她堂堂一个皇女，王贵嫔也得宠多年，多少都积攒了些体己，怎会连越冬的衣裳都没有银钱置备了。

    “见了表姐，总是让我想起瑶妹妹，可怜见的，本是同根生，表姐这是何苦作践她呢”啊蛮幽幽叹了口气道。

    乌贵妃听了颇有几分兴致，冷笑道“九郡主年纪小，哪里懂得是非呢，定是受人挑拨，好端端一个皇家公主，叫王才人养在膝下，却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底，也是王才人位份低了，又是王氏旁系出身，到底比不得娘娘您。”瞧着九郡主脸色越发苍白，啊蛮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小郡主所言有理，叫一个低阶宫嫔抚育皇女，确是不妥。依本宫看，皇贵妃娘娘是众妃之首，又是九郡主的姨母，再合适不过了。过些时日本宫便向皇上谏言，也替皇后娘娘分忧才是”

    “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幽篁的错，半点不关才人小主的事，还请娘娘明鉴”九郡主闷声地跪在地上，低头道。

    啊蛮恍惚了下，她已许久不曾叫过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是海棠花漫山遍野的时节。她在纷纷花雨下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笑着问她“我叫赵幽篁，你呢”

    只是后来，她也是那般懵懂地，无情地一把将她推进冰冷的湖中……啊蛮的眼神冷了冷，复杂的情绪荡然无存。

    “怎么，莫不是你看不上皇贵妃娘娘”乌贵妃似笑非笑一眼犀利地看过去。

    “儿臣不敢”

    “皇后娘娘才是你的母亲，皇贵妃娘娘也当得你这一声母妃，只是一个小小才人，哪里来的资格把皇女养在膝下，这是对皇家血脉天大的折辱！本宫虽初初为妃，也知我朝可历来没有这个先例”

    九郡主咬着发白的嘴唇，慢慢地，勾起一抹渗人的笑。她缓缓抬头，坦然得盯着乌贵妃道“母妃圣明，儿臣，谨遵教诲”

    啊蛮心跳慢了一拍，下意识地握紧手，莫名觉得有蹊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