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和郡主一向是长公主的眼珠子，用度在府里也是头一份，花棠殿东厢连着西厢，排开来十六间屋子，镂窗上的珠贝都是宫里挑捡了好几遍才选出来的精细东西，墙上的壁挂屋里的摆设更是不消细说，尽是一等的体面。

    就连屋里的下人，也是按着嫡出公主的例来，八个内房十二个外间侍候着，就是越了矩，看着太后和皇帝还在，都没人敢挑刺儿。

    此时内室里头却是只有四个心腹丫鬟并着一个光氏，别的一个也无。

    啊蛮换了一身家常衣服，金色的水纹锦光滑得如同奶乳一般，领口绣了蓝色的朱雀尾，盘了粉嫩圆润的珍珠，衬人得紧。

    她捧了茶盏，就着水晶碟一口一口吃着糕，也不说话。

    屋里沉闷，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心头上，几个丫鬟咬着唇，互相对看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吃了两小块糕，见她还要再拿，良喜咬咬牙，上前道，“郡主可别再用了，这糕点虽好吃，可也容易积食，倒要夜里睡不着”

    啊蛮这才抬眼轻轻看了看她，放下糕点，用丝帕擦了擦手。

    “谁不晓得你们再是贴心不过，倒不用特特在这摆弄”

    “有那么几分心思，何不到主院里去，那才是你们的主子呢”

    几人一听，脸色一白，忙跪下来。

    怪不得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却一丝消息也无，原来是她殿里的人串通了合起来瞒着她呢。不消说她也知道定是长公主怕她闹事，下了死令压下这事，不许透一点口风。

    虽然是娘亲的吩咐，但这屋子里到底是她的奴婢，她才是正经的主子，这样子行事，未免凉了她的心。

    今日是娘亲，明日还有别个，忠奴不侍二主，虽然明白光氏不会害她，娘亲更不会，但是啊蛮心里总有些怨怼。

    这些日子长公主看她看得严，出不得这院子，外头的消息进不来，这屋子里的人竟也没有一个透与她的。只是长公主的命令，谁敢违抗呢，就是玉枝殿那边，也封紧了口，不准露一点风声。

    光氏领头跪在前面，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是老奴的错，郡主要怪，就怪老奴吧”

    啊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侧过身子，将窗外满园的精致尽收眼底，却是衔起一抹无奈的笑。

    “初初见到姑姑时，不过是几岁光景，那时我任性，大雪天偏要吃糖粉藕片，外祖母不过笑了几句，却也不提，大冬天哪来的藕呢，宫里也断了分例的。但姑姑却放在了心上，把冰敲碎亲自下湖给我摸了藕上来，就为着我吃上一口，一双手冻得红肿，却遮掩着不叫我知道。如今数年过去，阖家都称姑姑为嬷嬷，我也是大姑娘了。”

    她说着亲手将光氏扶起来，“你们俱都陪我长大，便是为着这份情谊，我也不能轻易责罚了你们”

    几个丫鬟听着这话，已是红了眼圈，“郡主…”

    啊蛮眉眼轻轻一挑，一双明眸扫过，如羽毛般叫人心尖一颤。

    “怎么，你家郡主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么？”

    这几日在家中，脑子里的思绪倒都平静下来。羞羞怯怯的姑娘家情思不曾勾起，今日之事，更是泼了一盆冷水一般，蒙在眼前朦朦胧胧的迷雾散去，像是揭开了遮羞布，露出些许狰狞的爪牙。

    为什么独独求娶十一公主，偌大个宫里头，只有十一公主是没有外祖家支持又得皇帝青眼的，就算嫁到大乌，也比那些有强大外族的公主好拿捏些，且两国联姻，挑一个皇帝看重的公主，这个结盟才更可靠，大越的援兵才更有保障。

    怕是早就打算好了罢，不然又哪里会风风火火进宫求娶，连缓一天都不曾有。哪怕他再为她拖上一天，她是决计不叫她失望的。

    啊蛮从小就是个剔透的性子，真要想明白了，哪里还有看不通的。

    她一直为了姜玄与和陵闹生分，不曾想却是个笑话。

    她再是温柔解语，又哪里比得上那人的山河壮志，他机关算尽，一步一步，就连她也成了棋盘上的一子。

    就连陆绛华都晓得他不是良人，只有她自己满心欢喜，却是一场竹篮打水。

    见啊蛮如此，几个身边人都松了一口气。

    光氏暗自点点头，不愧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女孩，这样骄傲的人儿又怎会失了气度，如同那小家子一般哭哭啼啼上不了台面。

    “郡主也别怪公主，公主将你拘在家里，也是不想叫你去外头听了人嚼舌头，污了耳朵”

    光氏叹道，“大乌内患，正是需要人主持大局的时候，简皇子的回程不能耽搁，十一公主的婚事也吃紧，皇上下了旨，后日就要大办呢”

    先前她与姜玄处得近，京城不少人家都有耳闻，甚至隐隐有不少简皇子要当郡马的说法，如今他锋云路转，却是径直求娶了十一公主，只怕京城背地里笑话她的人就不少。

    指寇掐着手心，钻心的疼痛传来，啊蛮却是轻轻吸了口气，细声道“京城谁敢议论本郡主，有些人就是嫌自个活得太顺了。罢了，娘亲一向心疼我，是我不争气，叫她伤心了。”

    “也不必叫她再禁这院子，你去通报一声，我许久也未同娘亲说过体己话了”

    樱才得令，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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