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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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抓我手的力道非常大,他一双眼睛睁大,死死的盯着我。

    我不禁犯嘀咕:爷爷是什么意思?没敢回话,只怯生生的取出那本《五芽七曜三十五道术》放到床边,相当歉疚的说:“爷爷,我错了……我不应该拿这本书!”

    爷爷没管那本书,依旧盯看着我,说一个字喘息一下:“佳腾啊,找个时间,一定提上一斤黄豆,一斤豆芽菜,一斤老豆腐,去好好感谢一下昨晚在游乐场救你的人,记好了,一样都不能少!”

    “恩。”我嘴巴答应,心里疑惑,爷爷怎么会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没有再说话,只盯着我。

    我爷爷叫李厚云,从小就非常疼我。

    爷爷除了经常在焥火的时候,给我讲历代十八指的事迹,还会让着我做一些有点特异的事情:

    比如每年第一茬桃花开的时候,他会让我摘一篮子无芽桃花,用黄表纸把六十四瓣桃花包一包,送给村里有六十岁以上年纪老人的人家,那些老人都会颤巍巍亲自接了,然后给我一碗白糯米。

    桃树都是先开花后长叶子,那种开了桃花,但整条枝桠上都没有一个绿芽苞的就叫无芽桃花。

    比如每当我掉了一颗乳牙,爷爷都会很重视的拿一个鸡蛋,敲一个小孔,让我就通过那个小孔把鸡蛋吸吃干净,然后把乳牙放到鸡蛋壳里,掉的是下牙,就架起楼梯,让我放到屋梁上,掉的要是上牙,则沿着老房子墙脚挖个洞埋进去。

    比如每次赶集的时候,遇到哪怕是一滩水,爷爷也要我骑到他脖子上,由他把我扛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和爷爷有关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格外清晰的从我眼前迅速晃过。

    躺在床上的爷爷,上半身趋向我,一双干枯的手,牢牢抓住我,注视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也没有说一个字。

    我心里害怕极了,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开始从兜里一点点往外取出那一张散逸恶臭的“甲气辰体祟惑符”。

    是的,我心里涌起强烈的感觉,爷爷盯着我虽然没说话,但他要我拿出的就是这东西!

    爷爷的眼睛注视着我一点点取出那张符,呼吸越来越急促,本来苍白的脸泛起两抹猩红。

    整张“甲气辰体祟惑符”从兜里抽丝剥茧一般取出来后,我爷爷似乎不甘心的确定了什么,反而不是那么关注了,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松开拽住我的手,仰面躺倒下去,他拼命吞咽,喉结动得飞快,就好像一条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爷爷!”我赶紧凑身过去扶住爷爷,他挣扎着反手朝床底下指了指,吃力的吐出三个字:“加…点…油…”

    我蹲下去,掀开盖住床沿的老式床单,就看到床底下点了一盏小油灯,旁边放着一个装油的竹筒。

    拔掉竹筒上端的油纸塞,倒了个底朝天,油灯里才加上浅浅的一层。

    “爷爷,没油了……”我爬起来,举起油壶,万万没想到,爷爷正满眼期盼的注视着我。

    对上爷爷的目光,我立时警醒过来,狠狠的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爷爷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人回光返照的时候,可以讨一次口彩,回的人要是答得好,少则可以活几天,多则数年也极有可能。

    爷爷让我给油灯加油,明显就是为了讨一个彩头,我蠢得没明白过来,口里接连补充:“油还多……”

    但爷爷已经急促的咳嗽起来,嘴角渗血,整个人彻底萎靡下去,缩躺回被窝里,不住瑟瑟发抖。

    我忙爬过去,用毛巾把爷爷嘴边的血渍擦掉,他喘息着说:“佳腾啊,爷爷的时间赶,很多事……很多事顾不上了,你满十八后,去市区柯沙坡老米厂街找一家万盛米行,我放了东西在那给你。”

    “恩。”我点头答应,他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又托起我那两根戴着指套的手指,长长叹息一口气,用手拍着放在床边的那册《五芽七曜三十五道术》:“佳腾,把这本东西放好,从今天开始,它是你的了。我口干得很,你出去叫他们给我端碗水进来。”

    我脑袋里响起嗡的一声,木然的应了一声“恩”,手哆嗦着把那册《五芽七曜三十五道术》收好,然后呆呆的捡起地上那张臭烘烘甲气辰体祟惑符。

    这一刻,我恨死这张恶心的东西了。

    我身体僵硬,好像被人一步步推出爷爷的卧室,非常非常难过的感觉从我心底涌起,我尽量保持平静和守候在屋外的那些长辈说:“爷爷渴了,让你们端碗水进去给他。”

    爸爸妈妈、姑姑姑父、伯父伯母正在讨论着什么,这时嘎然安静下来,我话刚一说完,他们就一起拥进爷爷卧室,随即就响起一阵呼天抢地的悲痛哭喊声。

    道术恒一,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一刻,我有了最深切的体会,我错了,真的错了,我非常非常后悔,但是没有丝毫用处,好奇害死的不是猫,是人。

    我站在家门口,天已经黑了,夜空漆黑如墨,繁星镶嵌其中,好似一块凝冻炫彩的玛瑙……

    甲气辰体祟惑符。

    我单手握着那张描画符字的老纸,一寸寸的把它卷起来,放在手心捏成很结实的一团。

    我叫李佳腾,是兴义一中高三一班的学生,喜欢吃市政府门口那家的羊肉粉,喜欢看海贼王,喜欢和宿舍那几个禽兽一起去网吧打lol,喜欢看一切非学习内容的课外书……

    是的,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是的,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列举这些东西,应该算是胡言乱语,好吧,我想说的是,那个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不在了。

    在家一直待到爷爷的头七过,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学校,那本《五芽七曜三十五道术》被我塞到了书箱的最下面。

    高三的学习相当紧张,每个人不管成绩如何,桌上都堆了一堆堆习题、资料、考卷……走进整个班级,就好像是踏进了一个盟军封锁线。

    老师用各种没有任何卵用的知识轰炸我们,躲在书堆战壕后的我们则拼死抵抗,随时用睡觉、看漫画、听歌、玩手机……等方式回击。

    我们就像被放进温水里逐渐加热的一锅青蛙,随着黑板边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装模作样的忙忙慌慌,但终究逃不脱被高考煮死的命运。

    因为整个暑假都在补课,再加上网上时不时蹦出一两条高三学生自杀的新闻,教育局下了让学生舒缓紧张情绪的通知,学校有点背不住了,不得不利用周末,组织兴义一中高三年纪六个班的同学搞了一次毕业旅行。

    为此,宿舍的其他五个禽兽为此相当兴奋,摩拳擦掌,准备充分,势必要把上次游乐场没有实现的巴拉巴拉目的,在本次达成。

    老五为此专门准备了六盒杰士邦,用他的话说:“野战激烈,头盔必不可少。”

    毕业旅行去的地方是云湖山景区,安排时间两天一夜,住在一处彝族村寨里,学校做这样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安全考虑。

    想想看,把这么两百来个正处在青春骚动高峰期的少男少女,放到某个距离兴义市稍远的半封闭景区,一来一回,路上耽搁四五个小时,先把同学们的精力消耗大半,休息吃住待上一晚上,出事故的可能性为零。

    八辆大金龙客车周六早上出发,为了省钱,各班班主任就充当导游,我们班还好,班主任是语文老师韦国兵,算得上是伪驴友,口若悬河的跟我介绍了一路;高三四班最惨,班主任是教物理的,讲了一路的万有引力、开普勒第三定律、天体运动……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准备去太空毕业旅行。

    班上的同学兴高采烈的交谈,和介绍的老师互动,鼓动一些人到车头唱歌,气氛相当欢快,我缩在客车的最后面,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色,有点瞌睡,就伸手到我装吃喝零食的包里,准备取一包辣条提提神。

    伸手摸到一个什么东西,往外扯出来半截,我顿时就惊呆了:艹!我怎么会把这东西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