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刑默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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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幼年时看见过海,它是蓝色的。我幼年时见过人心,它是黑红黑红的。后来一个陌生人坐在我的身旁,他没有颜色,但……我喜欢。

    “咣咣咣”躲在稻草堆里的她一如既往的忍着蚊子听着一旁小木屋里传来的捣药声,这是她被一个郎中捡回来的第七天。

    她不敢和郎中靠近,她不知道那个总是蒙着眼睛的郎中会不会打她,但她也不想走,因为郎中捣药的声音总让她觉得很舒服很安心,所以她躲在稻草堆里安了个家,一定没有人可以发现她。

    昏昏欲睡间,她的头不知道被什么人扔了小石头,破了皮,她摸了摸伤口,疑惑的看向了房檐。

    几个小童见她望过来嬉笑的更厉害了,他们用狗尾巴草指着她笑得东倒西歪,“小傻子做了大瞎子的小媳妇,不知羞不知羞哈哈哈!”

    她不知道大瞎子是谁,也不知道小媳妇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他们一定再说不好的事情,她很生气,非常生气的那种!

    她四肢并用的从自己搭的小窝里钻了出来,按照他们最讨厌的模样伏地嘶吼着,看着他们大惊失色一个个从屋檐上扑通扑通掉下来的模样才满意的拍了拍手。

    切,让你们都欺负她!

    屋檐下面是仙人掌树,掉下来一定能让那群总是欺负她的家伙们嗷嗷直叫唤!

    心满意足的哼哼了两声,她重新窝回了自己的小窝听着郎中的捣药声睡了一觉。

    这一觉伴随着郎中的捣药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正午才被晒干的麦秸堆带有一种特殊的温暖的味道,让人就那么不由自主的陷在这种舒适感中,不想出来。

    可她还是被拉出来了,被人强硬的拽着头发拉出来的。

    一个随意的用筷子扎着头发的妇女把她摁在墙上,疯狂的撕扯着她的皮肉,嘴里骂骂咧咧的念叨着。

    “是不是你个小碧池害的我们家二狗子受伤了?你要是害的我们家二狗子伤着哪里娶不着媳妇,我就把你绑回我们老王家做童养媳!”

    她一旁尖酸刻薄相的女人嘲讽般的勾起了起皮的嘴巴,“王婶,你可别真那么饥不择食,就这么个一脸煞气相的小丫头,真要带回家还不得败坏了你们王家的风水。”

    王婶终于停了手,嫌弃的把被揪着衣领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的小丫头丢在了青石砖上,接着看都不看一眼的向一旁的妇人求教,“那咱们该怎么处理这个小煞星是好?”

    女人装模作样甩了甩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手帕,用尖锐过度破了音的声音娇笑着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打死了喂给老李家的黑狗子,正好啊,也给这小煞星的魂儿啊驱驱邪气~”

    王婶锤了一下脑门,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你说这个有理,都说那黑狗驱邪,说不定把这小煞星喂给老李家的黑狗子给她的魂儿洗一洗污秽,我家的二狗子的伤就会自己好了呢。”

    温热的液体模糊了她的眼睛,透过浓稠的红色,她看到在她对面的两个人身上不断闪烁着黑色的厌恶以及绿色的愚昧。

    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让眼前原本还有个人相的人脸,不断的交错扭曲,宛如厉鬼在冲着她嚎叫。

    本能驱使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她的头发被人死死揪住强硬的摁在了墙上。

    挣扎,她挣扎不开,辩解,她不会说话,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锄头挥向她的脑袋。

    最后几秒钟,她死死的闭紧了眼睛,会很疼吗?会比上一次那种断裂的感觉还要痛吗?

    她不知道,因为有一个带着苦涩的药香气的身影替她拦住了嚎叫着的厉鬼。

    她颤抖的睁开了眼睛,那天把她从雨地里带回来的郎中在焦急的解释着,而他有些瘦弱的后背死死的护在她的面前。

    到这里一来前所未有过的安心感让她忍不住想要大哭出来,可现在不可以,她只能看着郎中的小木屋被那两只厉鬼翻来覆去的扫荡,最后和来的时候一样带着一大堆原本属于郎中的东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郎中有些踉跄的走到了她的面前,稳住身形后笑着对缩进墙角的她伸出了手,“出来吧……稻草里蚊子多。”

    她有些瑟缩的伸出了脏兮兮的手,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被郎中牵着手带进了他的小木屋。

    小木屋里依旧只有郎中的小木床小木桌和捣药的药罐药杵,唯一不同的是郎中采来的药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她的错,意识到这件事的她有些羞愧的想要逃离,想要把自己的手从那个唯一温暖的地方抽出来。

    但郎中没有松开她,只是将她牵到了小木桌面前,拿起所剩不多的纱布和药膏替她包扎着伤口。

    郎中摸索着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她本能的将注意力放在其它东西上。

    而这里除了她以外的人,只有郎中。

    郎中身上没有“颜色”,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件事情。

    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有的人都有着“颜色”,肮脏的混沌的令人不安的。

    但郎中他不一样,他好像干净的过了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情绪带来的“颜色”。

    可是……这样的郎中为什么会把她带回来呢?

    忘却了疼痛,她死死的盯着郎中,却不知道怎么把想要的表达出来。

    半响,准备缠纱布的郎中好像终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郎中清浅一笑,被布条挡住的眼睛认着的看着她。

    “你是想要问我为什么会把你带回来吗?”

    她点了点头。

    郎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放下纱布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扯去了一直没有揭开的布条。

    她诧异的看着郎中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光。

    郎中清浅的笑了一声,重新带上了布条替她处理起了伤口,“你已经从外面那些孩子嘴里听到过了吧,我是一个瞎子,我看不到颜色。”

    所以……那些家伙是在骂郎中吗?她死死的揪住身下的被子,却措不及防的被郎中抚上了眼角自带的红色痕迹。

    “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看到的唯一有颜色的人,红色,是很漂亮的红色呢。”

    郎中的眼睛里没有光,可她就是莫名的觉着有个人在很认真的注视着她,让她不自然的想要躲起来。

    她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认字,但是她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特有的符号,她的符号叫默,那么郎中呢?

    察觉到她的注视,郎中放下了手里的纱布,“我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因为我看不见也听不见,我只知道好像有人在我手里写过,你把手伸过来,我试试看能不能写出来。”

    她伸出了手,郎中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她手上比划了起来,指甲圆润的感觉蹭的她痒痒的,一时间思绪都飘了起来。

    等到回过神来,她只感觉到手上弯曲的线条——辶木`。

    是“述”字,有些失神的她听到脑海里的一道声音如此道。

    她有些别扭的不愿相信自己走神的丑事,所以把手背了过去转过头,不再看郎中那双虽然无神却依旧亮的惊人的眸子,“这个字是述。”

    半响没有听到郎中的声音,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的开口,“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述吧。”

    “好。”隐约间她听见了阿述温润清浅的笑声,那笑里满是无原则的包容和宠溺,但可惜的是正臊红了脸她并没有看到这唯一一次的真情泄露。

    但总之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终于在一个小小的地方落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