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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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秦洛带着小儿子与堂姐秦淑都在娘家住着,自打阿魏去世以后冬凌就住进了石鸣琅家,家里天天住着个外人,一两天还好,时间久了就惹人烦了。秦洛倒也从未表现出任何厌烦的神色,可别人总是会多余的同情秦洛,更何况冬凌还是个残废,什么都做不了,还净给家里下人找麻烦。

    石鸣琅出门办事,这天冬凌和栀儿在家呆着,栀儿很喜欢冬凌,可又有些怕他,经常躲在远远的地方偷偷看着他。

    ''哎呦,你这个傻子,怎么又把这饭弄得一地都是,烦死人了。''一个小丫鬟边收拾冬凌脚下的饭菜边道。

    冬凌只能茫然的看着那丫鬟,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快把粥喝了。''丫鬟呵斥道。

    冬凌根本不为之所动,丫鬟只好把粥拿走,说:''不喝我收了。''冬凌却拽住那丫鬟的胳膊不让她把粥拿去。

    ''你干什么啊!''丫鬟有些恼怒。

    ''粥,放桌上。''

    ''你又不喝,一会你又得把粥都倒地上。''丫鬟道。

    ''我哥还没回来。''冬凌拽着丫鬟不松手。

    ''你那个哥早死了。''丫鬟把冬凌的手甩开:''都死几个月了。''

    ''没有,他天天来看我。''冬凌道。

    ''也就是你这个疯子觉得他天天来看你。''丫鬟端着碗大步走开。

    冬凌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部推下去,做了他以前绝不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对那丫鬟大吼:''你骗我!''

    冬凌向来温柔,从前就连与对头说话都从不调高音量,这下一吼,躲在一边的小栀儿吓得浑身发抖,夺门而逃,接着栀儿的哭声传遍了整个楼道,惹得家里的下人心烦。

    冬凌推着轮椅的轮子就往门口走,丫鬟看着满目惨状也不知如何下手,愣了那么两三秒上前拦住冬凌,道:''三爷千万别跑出去了,上回您不知跑哪老爷都把我骂死了。''

    冬凌道:''我去找我哥。''

    ''死疯子,你又给我找事。''丫鬟把冬凌推进屋,将屋子锁死又去哄栀儿。

    抱着栀儿嘴里还骂着:''天天说什么疯话,就是个死疯子。''

    栀儿哭了一会,哭累了,趴在丫鬟的肩膀上睡着了,这个时候丫鬟将栀儿放在床上,又跑回屋里收拾被冬凌弄乱的东西。

    ''你别忘了……猫,有九条命。''冬凌突然道。

    “你说什么?”丫鬟问。

    “猫不一定有九条命,但妖猫一定有。”

    冬凌说完,丫鬟觉得脊背发凉,这是一股无名的寒气,好像是被一人揭开了伤口般。

    “我的阿魏哥他出了远门。”冬凌道。

    大约到了中午,石鸣琅气哄哄的从外面回来,喝了一大杯水,坐在板凳上焦躁的用手指敲打桌面。

    “你这几天不要出去。”石鸣琅告诉冬凌,又转身对丫鬟,道:“你看紧了。”

    石鸣琅可能是累了,安排完就回屋歇着,丫鬟见石鸣琅回家也松了口气,自个分了会儿神,没看住冬凌,让他又跑了出去。

    丫鬟见自己三爷没了,自然吓得赶紧跑出去找,结果没走两步,被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拦下。

    “小姑娘长得挺水灵,跟爷几个快活快活。”

    “滚开。”丫鬟立刻将那几个大汉伸过来的手给躲开,骂道:“几个不长眼的,毛还没长齐呢吧!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吗?”

    一个大汉道:“我不知道你们家老爷是谁,可我毛长没长齐我知道,这就让你见识见识。”那大汉掐住丫鬟的脖子就扑上去,被丫鬟一脚踹到裆部,剧痛让那大汉抖了一下,大汉抓住丫鬟的领子大骂:“臭婊子还敢打人了,给你长脸了?”

    丫鬟心里暗骂:“今儿怎么这么背,大白天在自己家都能碰见流氓。”

    而后,一个大汉从巷子深处拎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是冬凌。

    “三爷!”丫鬟叫道。

    “你们家三爷被我们哥几个照顾晕了,下一个就是你。”大汉把那丫鬟摁到墙上,丫鬟吓得大声尖叫。

    “他娘的!闭嘴!”大汉几个巴掌扇到丫鬟的脸上,这个时候从巷口冲过来几个拿着枪的人,指着那大汉,道:“把她放下。”

    赤手空拳的大汉总干不过拿着枪的,只好把那姑娘放下,脸上写着十万句“操!”

    “我们来接邵三爷的。”拿着枪的其中一人道:''我们是让你们把三爷好好送来。''说完,那人一摆手,几个大汉当场被枪毙。

    冬凌被那几个人给拎起来,丫鬟急了:“你们干什么啊?”

    “邵老板是我们老爷的人,我们接他回去。”那些人把丫鬟推开,将冬凌扔到车里送往上海。

    丫鬟心里害怕,跑回家跟石鸣琅报告:“老爷!三爷让人给抓了!”

    石鸣琅方才还在屋里睡觉,听见丫鬟的话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怎么看的?!”他将衣服给囫囵的套在身上,奔下楼去。

    “又是单晚烟的人。”石鸣琅头皮发麻,这变态想把冬凌给弄回上海不是一两天了,他赶紧派人跑去徐州和蚌埠的火车站,在火车站堵了一天。

    “人呢?”石鸣琅问回来的人。

    “没找到。”

    ''算了。''石鸣琅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道:''估计是让他先跑了,你去把别人都叫来,让他们一个人写八千字的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抓到人,明天交给我。''

    ''好。''

    这次冬凌被送往的不是上海,而是云南,这次车程是相当长的。石鸣琅根本就想不到冬凌被送往何处,更不可能指望冬凌自己跑回去,这一别,与永别差不多了。

    几个人在路上与冬凌聊天,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还是为了解闷,几个人便算是聊着玩了。

    ''邵三爷,我们是彭迟的人,您还记不记得彭将军了。''其中一个人道。

    冬凌不说话,另外有一个人接着说道:''咱们三爷贵人多忘事,怎么可能还记得彭将军。''

    车里一阵哄笑,是在讽刺冬凌变得痴傻,当年彭迟一把刀废了冬凌的双腿,换成常人怎么会不记得,而如今冬凌再也想不起来彭迟是谁了。

    开车的司机道:''你们不要把玩笑开的太过分,别让单老板知道了。''

    ''想什么呢,你还指望这位三爷告我们的状?''坐在冬凌旁边的人揪住冬凌的头发,迫使冬凌看着自己:''三爷早该不记得我了,当年还是个毛孩子就高高在上,你们不想弄死他吗?''

    ''你如今再欺负他有什么意义,三爷已经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对他了。''司机说。

    ''那我也得欺负,若不是估计单老板面子,谁会听个戏子的?''那个人呸了一口:''你们知不知道,当年我们的三爷靠什么在上海城混出名的?''

    司机叹了口气,小声道:''随你吧。''

    那厮大笑了几声,说:''除了三爷的嗓子和长得白白嫩嫩的小脸,那就得数三爷床上的活了。他是当年在上海出了名的兔儿爷,你们知不知道?''

    ''别碰我。''冬凌终于说了句话。

    ''呦,邵三爷您想什么呢?''拽着冬凌头发的那张大手又扯了几下:''当兔儿就得有兔儿的样子,这世界上没人稀罕你。''

    一个拳头抡在冬凌的脸上,又一拳重重的打在他的肚子上,血从冬凌的嘴里喷出,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为什么打我?''冬凌道。

    ''因为觉得你恶心。''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火车咣当咣当的晃到云南,这里比北方暖和,大棉袄也是不必要穿的,冬凌依旧裹着他的那个厚墩墩的褂子,也没人帮他脱下,一会儿他自己便脱了外套。

    ''三爷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一个人问。

    ''当然是真疯了,这还能有假?''另一个人回答。

    ''我看着不太像......''

    ''单老板,您亲自来了!''有个眼尖的远远就看见单晚烟往这边走,身后只跟着一个人。

    单晚烟毕竟还是老了,走得很慢,还需要拄拐杖,两个人一起搀扶着,将单晚烟到了冬凌面前。

    ''听说你病了。''单晚烟弯下腰直勾勾的看着冬凌的眼睛:''这还流血了,怎么了?''

    ''老板,是心疾,如今说话有些不利落了。''一个人接着单晚烟的话说,没人给冬凌留空说话。

    ''哦,是心疾,我给他找了医生,不久就好了。''单晚烟道,接着他拄着拐杖,又被人搀扶着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你们都出去吧,我跟凤岚说说话。''单晚烟道。

    屋内的门被人关上,单晚烟几十年不爱见光的毛病又发作了,整个屋子黑洞洞的,这屋子比在上海的时候还要潮湿。单晚烟没有跟冬凌将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轻轻的抚摸他,可如今冬凌也已经不会反抗了。

    ''你从来没作过什么坏事。''单晚烟道:''不像我,当年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里,却享受了半生的荣华富贵,他们有求于我,称我一声老爷。当年让你进我的门下就是因为你不像别人,贪图荣华富贵,对谁都好,和戏里写的英雄好汉一样,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冬凌靠在轮椅的椅子背上,有些绝望。

    ''我,半辈子都花在了找猫妖的身上,却误打误撞找到了你,你不要听小人的谗言,我让别人喊你三爷,不是为了那个猫妖;我杀了那个道士,也不是为了猫妖,都是为了你......有了你的这十年,我才算清醒过来,这辈子我都有这么多钱了,也不差那个猫妖。''单晚烟一口气说了很多:''我本来想把帮子给你的,如今你这个样子,我看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