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宝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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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了十月,第一场雪也袭卷了邓州,漫天白雪,又是一年的冬季来临。

    任桃华有些懒散,还以为是有了身子,结果大夫一把脉,却是空欢喜一场。

    崔准见她整日怏怏,在她提出要去紫金山游玩时,虽是口里念着大冬天有什么好看的,也一反常态的应承了。

    紫金山在邓州城的西南,山上种着漫山遍野的桃树,只是已入冬季,除了白茫茫的雪色,就只有松柏森森。

    山麓庙宇道观林立,可惜即不是节庆,也不是菩萨鬼神的诞辰成道日,就没有热闹的庙会,除了来往的香客,就是商贩的数量颇多。

    任桃华有些失望,“太冷清了。”

    崔准淡淡地道,“人少好,省得你把自已弄丢。”

    任桃华默,自强自立的信念前所未有的挺拔。

    一对衣衫褴褛的父子向他们兜售麦茎编的草帽和花篮子。

    那十岁左右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可怜巴巴的哀求着她买,可是她要这个真的没用呀,她瞅了眼崔准。

    崔准面无表情的拿过草帽和花篮,给任桃华戴上和挎上。

    那父亲连连夸道,“公子真有眼光,小娘子这一身行头弄上,就好比那八仙庙里的何仙姑一般俊。“

    崔准状似也很满意,付了十文钱便牵着她走了。

    任桃华问道,“真的好看?”

    崔准道,“相得宜彰……美如春花。”

    任桃华却不太信,只是却没有镜子可以照。

    他们一路走着,过了蟠桃宫,又过了老君观,前面就是桃花祠。

    桃花祠是紫金山的招牌,流传着许多动人的传说,不过最有据可考的就是春秋时期的那段故事。

    相传在一千多年以前,那时侯正是西周王室衰微,储侯四分五裂,涌现出了许多称霸一时的霸主,比方说齐桓公,比方说是楚庄王,就在那个时侯的真实故事,当时有个小国息国,国主息侯娶了陈国的公主,世人称之为息妫,这个名为息妫的女人因为过分的美貌,引发了一系列的战火。

    首先是她的姐夫蔡侯色令智昏轻薄于她,息侯为报复蔡侯,却苦于国小力微便献计楚庄王,由楚假攻息国,息国向蔡国求救,然后两国合兵去打蔡国,楚王欣然应允,一切按计行事,蔡侯因此大败为楚王生擒。

    蔡侯对息侯恨之入骨,对楚王兴师无名也异常愤恨,就心生一计,对楚庄王盛赞息妫举世无双之色。好色的楚庄王果然引兵去了息国,见了息妫之后失魂落魄辗转反侧,伏兵擒了息侯,为了保全息侯的性命,息妫从了楚王,被封楚国桃花夫人,但是堂堂的息侯却被封作了楚国都城的守门小吏。

    之后,楚庄王为了表示对息妫的爱,就在邓州的东南修筑了这座名为紫金山的山丘,在山上遍植桃花,山腰开了个洞,名为桃花洞,以供息妫游乐。

    有一年春天,息妫登紫金山远望,却是泪珠涟涟。奇怪的是,她的泪珠落了下来,未及地面就化作桃花落英,色泽如染,飞到了半空中,随行者皆大惊,以为息妫定是桃花仙子下凡,从此便称其为桃花夫人。

    息妫在楚国三年,为楚庄王生下两个儿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是从来没有对楚庄王说过一句话,楚庄大惑不解,在他的逼问下,息妫才泪流满面地说,她不能为丈夫守节,又不能为丈夫报仇除了蔡侯,有何脸面去同别人言语呢。

    楚侯因此派兵打了蔡国,并把蔡侯终身囚禁。

    后来息妫与息侯相会,夫妇二人相继自尽。

    任桃华听得津津有味,她本也略知这段典故,只是庙宇内那书生口沫横飞,说得声情并茂引人入胜,末后还摇头晃脑地叹息了一首诗。

    “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那些围着书生的人有一个惊奇地问道,“令三个国家兵祸不断,令两个国家分崩离析,那桃花夫人得有多美。“

    那书生叹了口气,轻声道,”目如秋水,脸似桃花;荷粉露垂,杏花含烟;长短适中,举动生态;国色天香,无与伦比。“

    任桃华也和众人一般仰头去看那桃花夫人的彩塑,目光所及,却是一阵失望,只觉得这女子塑像虽然面目姣好,却也看不出那书生所说的那样天下无双,由此可知这画像塑像之类的要刻画得形神兼备是实属不易。

    她由此就想到当初崔准从河北给她捎来的小雕,倒是维妙维肖,有她本人的□□分相似,不知是哪位大师所出,她想起来便询问崔准。

    崔准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走吧。”

    任桃华追问着,崔准才告诉她没什么名气的,她不再问了,没名气的自然不知道名字。

    中午找地方吃饭,这里并没有大的饭庄,却有数不胜数的特色小吃。

    任桃华一溜摊子吃下去,天气虽然冷,她却吃得热火朝天,吃了一碗酸辣鱼羹、一个双麻火烧、一个羊肉炕馍、一虎皮卷。

    崔准只吃了一碗烩面,对其它的东西敬谢不敏。

    下午又继续逛着,走马观花的游了关帝庙、城隍庙,一个接一个的,直到八蜡庙,任桃华觉得这名字生疏得很,好象是头回见着。

    “八蜡是什么神?”

    崔准一边牵着她往内走,一边跟她解释着。

    八蜡其实是八种神,一为先啬,即神农;二为司啬,即后稷,相传其为母所弃之不养,故名弃,后为舜的农官,封于邰,号后稷;三为农,即田畯;四为邮表畷,邮为田间庐舍,表为田间道路,畷是田土疆界相连缀;五为猫虎;六为坊,即堤防;七为水庸,即水沟;八为昆虫,即蝗螟之属。

    ”民间也称为蚂蚱爷,每年十二月,农事完毕之后,都会来祭祀蚂蚱爷,以求来年五谷丰登。“

    任桃华被一堆生僻的词弄得晕头转向,直到看了殿里供台上的神位,才明白,原来这八蜡的八种神,不全是神灵,还有动物、昆虫,甚至还有麦田、堤坊和水沟等无情之物。

    她虔诚地上了香,磕头,并在功德箱里放了几颗金豆子。

    她以前的殿虽也放了功德钱,可是却没有烧香磕头。

    她和崔准往出走时,听到崔准笑道,“你这样厚此薄彼,就不怕王母和老君怪罪?”

    她觉得一凉,可不是,但也不能回头再来一轮,便笑道,“不怕,不是有你护着嘛?”

    任桃华只觉得天蹋下来都有崔准顶着,却从来没有想过,有召一日,若是崔准就是那蹋下来的天,她又该怎么办?

    任桃华在娘娘里给送子娘娘烧香磕头,又摇签问卦,最后背着崔准给扔了十个金豆子。

    他们在一家农户里借宿了一晚,那家农户给他们腾了一间房。

    她与崔准一起出游野宿在外,是从未有过的滋味。

    所以她晚上躺在炕上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叽叽喳喳地回忆着白日的事,崔准半合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秀发,也不接碴,偶尔唔一声,直到她说起小时去九华山庙会的事,才偶尔出言说上一两件她小时的糗事。

    很多事任桃华已经模糊了,她希望崔准也忘了,可没想到崔准会记得那样清楚。

    她小时侯不算淘气野蛮,可为诗书大族培养的嫡女,她也不太合规格,莫说是跟小时便稳重端庄的堂姐任莲洁和任榴香,就是比起每天都装得象个小淑女的任梨姿,她也相形见拙。也许就是前世的缘份,她太喜欢崔准,那时侯大人都笑话她是崔准的小尾巴,每天跟在崔准他们的屁股后,因为太小,也没怎么遭甩,但是也闹了不少的笑话。

    记得有一次,他们几个少年偷着喝酒,她在一旁呆着,把蜜酒当成糖水就着花生糕吃,崔准背她回家后,醉得足足睡了一天一宿。

    最后那年的七夕,她还采了一束野菊花当众向崔准表白过,当时把大家乐得前仰后合,崔准虽然没笑,眼里也有明晃晃的笑意,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接过菊花,回了句我也喜欢四姐儿,她还没乐够,他转头就跟马溶月卿卿我我去了,她才明白敢情谁也没当真,当然也没有人来安慰她。

    诸如此类的事其实还有许多,她小的时侯的糗事没有一件不是在他面前发生的,说得她都恨不得重活一次了,可是崔准仿佛起了兴致,把以前的事都回想了一次,记性之好令人发指。

    后来她索性就嚷嚷着累了,捂住耳朵要睡觉。

    进入梦乡之前,任桃华有点后悔,再次重逢后,崔准很少笑得这么开怀过,虽然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可眼里分明冷清清的,今晚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半夜的时侯,他们遇了袭,所幸崔准合衣而眠,似乎一直都是清醒的,有人潜入屋就觉察了,用身畔的剑出其不意地结果了偷袭的人。

    任桃华被惊醒,只听崔准吩咐她穿好衣服莫要出屋,便跳出了窗子。

    屋外还有四个黑衣蒙面人,围攻了上来。

    任桃华心慌意乱地胡乱穿上了衣服,急忙跑到窗口观战。

    崔准以一敌四,尤其他还要牵制住想撤出来对付任桃华的人,看起来真是险象环生。

    任桃华只觉得十分不妙,尽管崔准出剑如残雪惊鸿,气势凌厉变幻莫测,可是毕竟是以少敌多,她暗暗后悔,都怪她执意不要闲杂人跟随,才把他们置于如此险境。

    在她的胆战心惊中崔准一一的结果了那几个刺客。

    崔准长剑支着地站着,她跑过去,劫后余生的喜悦却被崔准惨淡面容和发青的唇色给惊散了,她分明没看到崔准伤到要害,可崔准的样子可不象只是轻伤。

    “速离此地。”

    崔准昏迷之前只来得及说了这句话,她丢了一把金豆子给那家农户,也对瑟缩成一团的他们说了这句话,掺扶着崔准驾了马车离开了。

    她抖动缰绳,催马急行。

    她拚命地驾着车,黑夜也不辨方向,就是一直在驱车前行,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发现已身在群山峻岭的一处悬崖上。

    她把马解开,把车子推下山崖,将崔准和一些随身物品和吃食驮在马上,牵着马往山下走。

    她在山腰处寻到了一个山洞,她把马牵入,把崔准拖下来,放在他的氅衣上。

    崔准一直在昏迷之中,双目紧闭,脸色愈发难看,浑身不停的颤抖着,她无措地摸着他,只觉得他触手冰凉,再一试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冰凉冰凉的,只有心口窝还有暖和气。

    她在洞穴都搜到了一些枯枝,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堆火。

    火光使洞穴内温暖了许多,她把水在火堆上温了,试图给崔准倒入口中,只是他牙关紧咬,水从嘴角又流了出来,她鼻子一酸,却生生地把眼泪咽回去。。

    崔准的状况必须延医,可是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大夫?何况她也不敢走,这雪从昨晚一直下着,掩盖了他们的行迹,如果她再出去暴露了踪迹,若是还有追兵,那可是白跑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也无计可施,到了晚上就脱了衣服钻到他怀里,她冷一些点,仿佛崔准便暖和了一分。

    第二天,崔准还是那种状态,只是一直水米未尽,她便把干粮掰碎放在水里,熬成了糊糊,用口哺给了崔准吃。

    早晨,趁着又下着雪,她去折了不少的树枝备用。

    马也没啥草料,干粮便是省着吃也只能吃上两天了,崔准生死难测,难道就只能这样等死?

    她决定第三天一早,不管怎样也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