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假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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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段山脉在长江之滨,延绵数十里,山势起伏,几座山峰高耸入云,巍峨磅礴。由于位于南平和楚地交界,属地尚模糊,并无官僚恶吏压榨百姓,也不用缴赋服役,可是同时也是盗贼猖獗,不少山头都被匪类占据。

    范秋草陈荷花夫妇从吴越迁来此地已近十年,这里山青水秀土壤肥沃,又可渔猎,十分适合居住,只是人烟稀少,自他们搬来后,陆续也有不少居民怯于匪类搬走,他们却坚持住了下来。

    在这附近,以穿云峰为界,有两大山寨,近年来统一了各个小山头,分别为黑龙寨和碧蛟寨,这两大寨也火拼过数次,却是势钧力敌,始终平分秋色。

    他们虽然胆子较大,开始也是战兢的,但渐渐发现这两寨的马贼倒不太骚扰他们这些百姓,当然也不是秋毫无犯,但是他们这些贫民没什么油水,后来也就不太来了。

    虽然并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不过在这乱世里,哪里又有□□生的地方。

    他们夫妇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和这帮马贼的老大毗邻而居。

    起始不过是他们在三更半夜收留了一对很狼狈的夫妇。

    因为这山脚下迁走的百姓有许多,不少房屋空了下来,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他们帮俩人在隔壁安顿下来。

    那俩个人看起来也是正经人家的,只是不太象平民百姓,夫妇俩绮年玉貌,十分相衬,却不张扬,话也不多,倒教人无端的好感,他们于是走动得多了些。

    那天晚上他们领着一对儿妇给俩人送了些煮玉米,正在说话间,没想到就听得如雷鸣般马蹄声,那声音静止的时侯,那伙响马已团团包围了他们。

    那伙马贼自称是碧蛟寨的,想会一会黑龙寨的新寨主。

    “你们认错人了吧?”

    那群人不容分说,后来就操家伙上了,然后范秋草才知道,那看起来并不粗鲁的姓胡的相公竟真是个会功夫的,而且挺勇猛,撩了衣摆系在腰上,抽了刀就砍,不几刀就结果一个,眼都不眨,显然是个刀口上讨生涯的行家,他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不过,那伙马贼声势浩荡,好汉架不住人多,那相公护着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到了岔道口的时侯,已是浑身是血,大多数虽是溅上的,可他们都眼见着是好几次兵刃都好象是碰到了他,虽然他哼都没哼一声,可哪个人又是铁打的,不是钢筋铁骨,那负伤是肯定的。

    这形势是大大不妙的。

    范秋草夫妇当时是真的后悔收留了他们,这一场祸事,他们一家四口大概要因此命丧黄泉了。

    那相公的动作明显的没那么利落准确了,那碧蛟寨的马贼们也杀红了眼,虽然伤亡惨重,对他的凶狠心有余悸,可是眼见得曙光已露,都是前仆后继的。

    “带他们快走。”

    范秋草心下更寒,也不及多想,只是催促着两个女人和孩子快跑。

    他们跑了几步,快到树林的时侯,却听得忽啦啦的脚步声大作,从林子里一下子就涌出了不少黑影,那黑压压的人至少也有几百号。

    居然这里也有埋伏?

    范秋草觉得已到了山穷水尽,可是却是峰回路转,那些后来的却是黑龙寨的人马,这股生力军的出现让那群碧蛟寨的残兵果断撤退了。

    “我何时成了你们寨主?”那胡相公的这句话说得冰冷之极。

    那伙马贼都是讪笑着。

    “滚。”

    范秋草当时不懂他为何那般生气,交情深厚了才知道前因后果,那胡相公曾杀了黑龙寨的大当家的,此后,黑龙寨群龙无首,死对头碧蛟寨如何能放过这人吞并他们的良机,不过,黑龙寨却放出胡相公是他们新任寨主的风儿,一箭双雕,就等两败俱伤之际,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他不解,那他们为何改变了主意,那胡相公只是笑笑却没说原因,总之,胡相公就真的做了那黑龙寨的老大。

    不过,他真没见过哪个做寨主的,好好的寨子不住,偏偏要到山脚下男耕女织。

    陈荷花也直跟他念叨,胡相公那个娘子啊,别说农活了,连连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都不动指头,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个娇气劲啊,她有生以来是头一回见着,他就跟她说,人家出身好的妇人都是这样的。

    “你是没见着。”

    陈荷兰还是不甘,语气抱怨又透着羡慕。

    没几天他真的亲眼目睹,也是有点没法接受。

    胡相公那么一个顶天地立的大男人,却要洗手作羹汤,饭菜摆上来,那娘子尝了口皱着眉说了句咸了,他尝都没尝,二话没说,就又重新去做了一盘端上来,他当时都傻眼了。

    时间久了,他也品出来,胡相公这人没太多耐性,而且脾气挺差的,好几次那黑龙寨的二当家的都被叱得灰头土脸的出来,可怎么对上他那娘子,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呢。

    要是他摊上这样的媳妇,早就休了,再美又哪里消受得起。

    这大概就只能是前世的孽债了。

    有一点,自打和他们做邻居以后,没马贼敢招惹他们了,而且那黑龙寨孝敬的布帛粮食什么的,胡相公夫妇总不忘了他们,日子简直太好过了。

    其实一开始,任桃华对胡夷是感恩戴德的,只是常常迷惑,他们假扮夫妻怎么没完没了?

    当时尘埃落地,她是须臾都想分道扬镳,可是芷花却不走,说是嫁鸡随狗的,其实跟一个汗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拜堂哪里能当真,还劝她不要走,说是世道险恶,这里还太平些。

    “留下吧,有我在,保你一世无虞。”

    当时新晋的寨主撂下了这样一句话,她虽觉着这话有点哪里不对味,但也没多想,后来想到她也颠沛累了,这里看起来也是不错,就留下来吧,反正她如今无所谓在哪里,天涯海角都是一般的。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那胡夷即已做了马贼头领,怎么还非要种那几亩薄田,砍樵捕渔的,好象还自得其乐。

    只是胡夷住在一个院里不走,她也没法照原来的想法,跟左邻右舍们解释说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胡夷不怎么回寨子,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是呆在山下的,任桃华想,她后来怎么就无所事事了呢,大约是因为她意兴阑珊,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慢上一拍半拍的,就都让胡夷把活干了。

    那山脚下也有十余户人家,开始都怵他们的身份,离得他们远远的,但是时间一长,也就没那么畏惧了,而且那些大姑娘小媳们,话里话外都羡慕死她了。

    “胡娘子,你家相公对你真好。”

    任桃华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也在狐疑着,胡夷为什么对她这般好,好得她都质疑了,他是不是有点爱慕她?

    可是又不象的,那语气神情分明是没有半点暖昧的,言行也是很守礼规矩的。

    除了,有两次吧,那胡寨主洗了澡挂着水珠出来,只着了下裤,还有经常赤着上身劈柴,长年煅练的武人,身材是令人震憾的结实健美,很有些引诱她的嫌疑,不过她也立即否认了,男人总有粗心的时侯,大夏天劈柴脱衣服也很正常不是,一定是她多虑了。

    要说这大暑天的,真的挺煎熬的,不过山里头,晚上还是很凉快的。

    她白天蛰伏在房里,只在每天晚上出来,在院子里搬个椅子坐着,也不做什么,就是纳凉赏月听风,也没个定点,坐够了再回去,胡夷也不回屋,就在院子里干些活儿,有时侯也只是默默坐着,总比她回屋还要晚些。

    她偶尔也会想,这人真是个异类,放着正式的将不当,反而情愿落草,然后草寇也做得三心二意的,教人摸不着头绪,不过她现在也很少会关心什么,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不会去追究。

    这天,胡夷喊住她,她不明所以,才听他问了句,这么早回去?

    她望了望天,发现今天确是早了些,便点头道有些困了。

    “我明天要去洞庭,去吗?”

    她摇摇头,八百里洞庭,湖光翠色,从前她是很向往的,现在离得也近,可是她年纪大了,也没这种热情,觉得这大热天的,去了不是活遭罪吗?

    可是第二天,她发现胡夷也没有出行,还想幸亏她不想去,要不然不是空欢喜一场。

    日子过得很平静,直到八月的一天,陈荷花拽她去采蘑菇。

    “胡娘子,整天呆在屋子里对身子不好,你看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多好。”

    两个孩子跑来跑去的,有时侯也把顺手采的磨菇扔到她的篮子里,即便是这样,她采的也没有陈荷花的一半多。

    陈荷花正要说分她一些,却见她面色惨白的扔了篮子,四下找了起来。

    “怎么了?”

    “我的耳铛丢了。”

    陈荷花有些纳闷,这胡娘子什么时侯这么紧张物件了,正要讽她两句,却看着她实在惊惶,便也帮她找了起来。

    只是那么小的物件,这漫山遍野的草,哪里能找得到,她们一直找了一个多时辰也没下落。

    这时天却阴得厉害,眼见得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声也隐隐传来,预示着倾盆大雨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