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春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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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

    “回吴地吧。”

    任桃华正好拾满了一抱柴禾,站起来,才轻轻道,“我回不去了。”

    这样死不悔改的一句话,让嬉皮笑脸惯了的任子禹脸色凝重了起来,他从来没想到,四堂姐竟是这般自私的一个人。

    当徐知诰把那封留书扔给他们的时侯,他也在场瞄了一眼,众长辈们面色如土,任明堂都沉不住气连连念着不孝女。

    别人不知情,可任氏那帮在朝为官的子弟们多少都听了风声,皆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触了霉头,不过徐知诰也没专门迁怒他们,只是这一两年来,明显的,徐大人的脾气没那么温和了,别说下面的官员,连吴王在他跟前都是小心翼翼的。

    任子禹好说歹说,浪费了无数的唇舌,只换来了任桃华一句你就别管了。

    任子禹瞧向任桃华,只见她垂着眼皮,乌发丽颜,虽在恻恻轻寒的秋夜,却似清晨的春露般的清新剔透,那样的娇嫩细腻的,哪里象个有四五岁娃娃的孩他娘,时光没给她留下一丝儿的痕迹,反而凭添了娇色,便轻轻的问了句话。

    任桃华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惊讶的看任子禹。

    任子禹是在质问,她是不是嫌徐大人老了问她是不是图意胡夷年轻力壮,和她匹配,她觉甚是无稽。

    虽然徐知诰比她要大上近十岁,可是此时却正值男人的巅峰状态,外表儒雅温和,骨子里却隐隐藏着矜贵清冷,又是个天底下都难寻的美貌官人,这老了的话从何说起?

    只是她也不能说不嫌,仿佛她还留恋着徐知诰似的,又无法违心说嫌弃,就干脆也不答。

    任子禹黑着脸拉开柴门,却是一怔,徐知诰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都等着你们的柴。”

    徐知诰侧身放了任子禹过去,却没有走,在原地站着,夜幕沉沉的背景,月光星子衬得他脸色有些发白,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眸如漆黑的墨玉般深沉清凉。

    任桃华进退两难,正愁着,却听到徐知诰平缓无波的声音响起。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何会毫不留恋的一走了之,我做错了什么,其实对于你,哪里又需要理由,情之所至,你只要自个快活,哪里瞻前顾后过,你一贯都是,稀罕,就不管不顾的去争,腻歪了,就弃如敝履。”

    原来在他心目中,她是这样的人?

    可能是徐知诰口才好,声音又太悦耳,她都有点被说服了,甚至觉得也不是完全冤枉了她。

    “明知道你是这样,大概是女追男隔层纱,我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想如你所愿,和你一双一世,白头偕老。”

    她睁圆了美目看他,原来她这样成功的征服过他。

    “可你这种恣意妄为的人哪值得信赖,我真后悔,就该找个正经的闺秀相敬如宾,何苦跟你纠缠个没完没了,虚度光阴。”

    徐知诰唇角勾起讥诮的笑,语气也充满了自嘲。

    “这次去蜀地,路过这里,我就想最后来看你一次,我们夫妻一场,你琵琶别抱,就算不能给我个说法,我们也做个了断。”

    “我另立了府邸,偌大的家宅,不能没个主妇操持,景迁他们也需要有个嫡母,已经定下,这次回来,我会再娶。”

    徐知诰头一次跟她如此的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可是字字都在戳她的心窝子,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徐知诰住了口,静静的看着她,见她的泪珠子止不住的从脸颊落下来,终于叹了口气,走过来,一面掏出手绢来给她擦拭,一面念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吸吸鼻子道,“恭喜你。”

    徐知诰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目光深沉犀利,似乎要穿透到她心底深处。

    她觉得有些受不住,便道我先去了,抱紧柴禾,绕过身前的徐知诰,往柴房门口走去,推开门迈过门槛的时侯,却听见身后徐知诰问了她一句,声音低沉温柔到了极点。

    “四姐儿,能跟我回去不?”

    她住了脚,没想到徐知诰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结尾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眼睛一下子又湿了,只要她愿意,徐知诰前事不究,乐意敞开怀抱重新接纳她这个失足之妇,骨子里那么傲气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简直不敢置信。

    而且,那语气柔和得,她都从中臆想出一点恳切哀求的意味。

    她多想应承啊,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她想回身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深呼吸了一下,才道,“我已罗敷有夫,生是胡家的人,死是胡家的鬼。”

    她觉得空气变得寒冷了之后,打了个冷战,突然有点替胡夷担心,咬咬牙又加了一句,“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良久,徐知诰冷冷淡淡的嗓声才响起,“不用担心,你们不值得。”

    徐知话的脚步声接近,绕过发愣的她,往外走去,步履有些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她在原地半天也没移动,要娶新妇了,是王彩莺吗,还是另有其人?景迁要唤别人娘了?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她该承受的,可怎么还是这般难过,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她把柴火抱回去的时侯,那边火已经烧得很旺,野物有的都差不多好了。

    陈荷花一边接着柴,一边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胡相公都去找她了,她愣了愣,怎么没见着?

    这时,胡夷才回了来,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问她吃什么,她看着正烤的狍子,就说吃这个吧。

    那是还需要一些功夫的,她等着便四下看着,发现今晚沟里的人来了不少,男女老少的,有些她挺熟了,有些还是生面孔。

    那些没嫁人的姑娘家和小媳妇们,看着徐知诰都移不开眼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俊公子,比那胡相公还要令人春~心荡漾,只是碍虎视眈眈的梅氏,也没有人太敢靠近。

    那村里的媒婆刘嫂看着直乐,有些动心思,这般有财有貌的,大概做小也有不少乐意的,她的买卖来了,便大声道,“徐大官人,多住些时日再走吧。”

    徐知诰笑了笑,“多谢盛情,但是行程紧,明早我们就走了。”

    任桃华抬头瞧他,这么快?

    她的情绪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她是矛盾的,生怕徐知诰找来,可是徐知诰来了,她又惊喜交集,甚至在心底的最深处,她希望他是为她而来,可是就这么住了两日就走,那还真是如他所言,他是来跟她道别的,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再无干系。

    她听着众人挽留着徐知诰一行,除了她和胡夷俩人,别人都张口了,后来大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都沉默了。

    这顿烧烤,她吃得食不知味,只是机械的吃着,也不知吃了多少,后来就觉得肚子胀得难受,早早的就退了。

    众人散了,梅氏还又捡了半只兔腿和两只鸡翅,回到房里,她把那两样吃得差不多时,徐知诰才推门进来。

    她赶紧把最后一只骨头塞到嘴里,正囫囵吃着,却听到徐知诰问了她一句话,她呛了一下,惊得她差点没把骨头都误吞下去。

    他在问,她觉得他老吗?

    她反复回想,才确定她没有听错,她下意识的道,“不老,我天天都想扑倒你,都得克制了又克制。”

    梅氏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巴,糟了,把实话卖了,说是这么说,她哪敢啊,就说上回,徐知诰把她接入府,天天来和她一起吃饭,然后她又起了心思,就爬了一次床,差点没让徐知诰把胁骨踹断,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要不她咋说徐知诰一点不知怜香惜玉呢。

    梅氏目光游移着,看到徐知诰衣袖上方有污点,正想岔开话题,却发现那鲜红的污点在扩散,分明是血迹,而且似云朵慢慢舒展,她呀了一声,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伤了徐大人?

    “你去唤任公子来给我包扎一下。”

    梅氏想,其实她就会包,但看徐知诰的神情不容辨驳,还是挪着身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