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厂？这不是个坑吗？”

    严世贵眼前一片宽阔的平地，十几间破烂的屋子，面对着他买下来的“厂”，欲哭无泪。

    这也太破旧了，来之前，问严喜了概况，厂子不大，都是些贫苦百姓，把棉花收来然后一起纺线织布，聚一起织布互相监督互相帮助，能比单独一个人又是纺又是织，织得快点。普遍缺衣少食，卖方市场，只要织出布来，就不愁卖，卖出布不就有钱了吗？

    恶债累累，他是受不了了。

    他爹是家族大老爷，但和他一毛钱关系没有，他大哥，二哥都是嫡传家族支柱，他呢？庶子奴才！

    严家家资巨富，在蒋宋孔严四大家族里，最有钱，但他这个庶子窘迫到因为几两银子被打死的境界。这太滑稽了，但是言淋淋的现实。

    严世贵为此一夜都未眠，睁眼挨到了天亮，绝望之中办法，只有科举，他有搜索外挂，明年恩科能中举人他庶子身份能改善。他已捐了个生员，可以考举人然后再往上考。

    庶子太卑微了，受龙伯欺负。

    关键，走出第一步最难，举人考试并不是一次保中，需要支付教育，考试，住宿，学习，人际关系等等多少成本的。别说没债台高筑，就算中等人家，考举人也能让普通人破产。

    严世贵债台高筑。

    第一桶金在哪儿？

    妇女手工织布，一家一户手工织粗布，效率低，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匹布，能落个“体己钱”。

    但开个作坊就快得多了，机器什么的都全省得没织机还得去借，这主要是降低了固定成本。互相监督指导技术，降低了技术成本，等等各种成本降下来，卖一匹手纺布，市面上比如卖一百大钱的，织坊布只需要卖八十大钱，这少卖钱但是卖的快，当然还能赚很多，这生意经，街上的智障都懂。但为何很少有人敢开作坊这就值得回味了。很可能就是地面有地头蛇。怪不得自己被打。

    可眼前一片荒芜。

    “这柳亦绮也真是不通人情，老子救了她也没个谢谢，这小娘皮，除了长得好看像我初恋还有什么好处？”

    严喜还找补呢：“少爷您看看，这就是您百两银子换的，我当时想多说可您……”

    严世贵气得直翻白眼：“我花了银子怎么的，这是聚宝盆！你没听过化腐朽为神奇？进来啊……咳！这多棉絮啊！”

    他大步往里一进被呛着了，赶紧出来，咳嗽够了抬眼远望了一下，这片房宅位于海河西岸，一片开阔地上。

    左拥海河，右抱津门。

    这地方风水倒还不错，但就一些空屋里的工人和绵花，几架很破的工具……他特地还带了三五个仆人就怕这儿东西太多，要搬扛的，结果干净！

    “百两银子买的作坊不至于这么坑人吧，被柳姑娘诈骗了吗？那也太好心没好报了！”

    严世贵愣了脑海一片空白。原计划，纺织本来在古代完全是女人干的事儿，但严世贵把纺织厂定位到了“工业革命、拯救大明未来的希望”的层次上。欧洲工业革命是纺织带起来的。

    他另外想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他想起了在河岸边上纨绔的坏名声，被人骂，又义无反顾的捂了鼻子，进了这片房里。

    几间屋里都是棉絮纷飞，借着昏暗的光线定睛一看，很多三十四十岁的妇道人家，穿着破衣，在干活，每个人，一身都是白花花的……棉絮！

    “踏踏！踏踏！踏踏！”

    弹棉花的声音，看她们都是纯手工操作，那边，有几个人围着一个特别大的笸箩，用肉手，在里面择棉花，他气晕了：

    “太原始了！”

    严世贵想起来他山区的爹妈同样原始织布但也有个工具啊？

    他昨晚彻夜未眠，用了“搜索功能”搜办这种棉纺手工小作坊的门道。

    啥叫棉纺织？就是把棉花纺织成棉线，棉线再织成布。棉花在古代，唐宋时由美洲传过来，到了元代，黄道婆棉纺织鼻祖，把这行在松江即现在的上海发展起来，在南方已经很有名了。

    棉纺业，只要把人力成本压一压，就有利可图，南方听说有很多工具，尽管还是人手工制作的。但是那干起活儿来也不慢了。木匠还得有把好锯呢！

    就算原始，也不应该这么原始，黄道婆之所以有名，那是把小门小户织布的家伙都研究透了，应该绝不会就这些破玩意儿的。

    难道这里面会有什么玄机？他这个纨绔的名声不太好……

    “少爷好！”妇人们问好，纺织业一般都是女人干的活，严世贵又有些绮丽念头，他这是像令狐冲学习当恒山教主啊。

    “嗯哼……大家忙，我是头上顶鸡蛋花的少爷！严猛，龙伯你们等着我把银子挣了甩你们脸上！带我参观一下。”

    “是！少爷您看，这是纺车……织的是松江布……”

    严世贵瞪眼故意大声吼了起来，直接要问出里面的诡计：

    “我说，这个单锭纺线车，松江能用这么落后的纺车？不有三锭纺车吗？脚踏的那种，能纺三根棉线的那种机器，我要那个！”

    “什、什么三锭纺车？不知道，没听说过。”

    那些纺织工们都摇头：

    “纺车不就这样的，圆圆的一个大车轮样的吗？”

    “大娘们，别骗我了！我曾经是个无赖，”严世贵急的都要眼含热泪了，真正的恳切道，“但我是真心的想做出事业来啊！大家不会真就想混吃等死吧？你们既然开了作坊了，我绝不信，你们用这来纺织！”

    “这……”

    “三少我们其实……”

    其中有个大娘，看严世贵没点纨绔样子，对人人好，她也受不了了，将心比心，她要说实话。

    “别说。”她身边有人捅她，大家这群女工都嘀嘀咕咕的，严世贵更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大家都别干了，今天不把话说明白，谁都别走了！”

    严世贵使了大招，身子一横躺那儿耍上无赖了。论当无赖，原来严世贵可不怕人，人们面面相觑。这场面陷入僵局。

    “东家你知道三锭纺车？”没注意，那旁边一直坐了一个三四十的妇人，披了一件白布在人群后藏着，这下才正衣服过来，飘飘行礼，“东家您好……听这话音您是行家？”

    “东家？”严世贵心一跳，看答话的妇人很有些气质，穿着绸缎，绝也不像是女工，“你是……”

    “妾身周氏，是城西绸缎庄的内当家，这片宅业本是我家产业，但维系不下去了亏柳家帮忙，但您既然出了价钱买了，那这是工厂人名单……”

    “原来是她捣鬼，但是人家说是原来的织坊，创业者，我刚干这个什么都不懂，一个大男人老跑织坊得要个帮手。”

    想到这，严世贵看看精明的周氏大方笑了：

    “这样吧，纺织方面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亦不敢说太懂，我只是出资，还请您来继续做经理哦……掌柜！”

    “咦？您不赶我走？”

    那妇人一愣，之前是憋着一肚子气，产业被人买走不甘心，纨绔子弟的恶名，她都想吵上一架的又怕惹事，没想这三少爷很懂织纺里的一切秘密……

    严世贵伸手绅士道：

    “周掌柜祝我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