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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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管余军阴沉地望着太极老人,咧了咧嘴。

    “范老,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屈留老夫人暂时做客是不得已,因为非借重您老不可,敝门主一向对您老敬仰钦崇……”

    “哼!如此对待老夫,叫做敬仰?”

    “不,范老,在下刚说过是不得已,因为您老太固执,才出此冒犯的下策,这点请谅解。”

    “原先说是请老夫鉴定秘本,现在却要挟老夫替你们卖命,这是怎么说?”

    “范老!”总管余军笑了笑:“这也是不得已的临时措施,本来铁匣是在天南三恶中的大恶手上,我们已经想妥了对付之方,想不到事出意外,大恶送了命,东西易主,所以只好借重您老的通天本领了。”

    “你以为老夫会答应?”

    “您老是说不答应?”

    “对,老夫绝不为虎作怅。”

    “哈哈哈哈,范老,您毫不顾虑老夫人了么?”

    “余军!”太极老人咬牙切齿:“你以为老夫对付不了你们几个在场的?”

    “能,当然能!”余军脸色变了变,又回复阴沉:“以您老的身手,我们再加一倍也没辙,不过,您老不会这样做的,伉俪情深,何况又已是晚景时刻,如果有什么差错,岂非人生的大不幸,哈哈哈哈!”

    太极老人突地转身扬掌。

    余军与吴管事双双弹身戒备,面现惊容。

    在场的武士全起了震撼。

    如果太极老人挟愤出手,在场的可能全军尽没。

    暗中的马庭栋心头一紧,心里立即决定,非痛惩这批江湖强梁不可。

    太极老人手掌扬起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显然他下不了决心,因为他即使杀光了眼前这帮子天星门的爪牙。也救不了妻子,后果却是不堪想象。

    余军当然看得出太极老人的心理。

    “范老,希望您在出手之前多想上一想。”

    “老夫还有什么好想的?”

    “尊夫人年事已高,该有个好的晚景,对不对?”这便是打蛇打七寸的说法。

    “老夫宁为玉碎!”

    “当然,不过……尊夫人可是在引颈企盼呀!”

    “余军,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恶毒的心肠,不怕天理昭彰么?”

    “范老,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作不了主。”余军已料准太极老人不会出手,神色又回复了原状。

    太极老人上扬的手抖个不停,他已经气馁了,他不忍心牺牲他的老伴,手,终于慢慢放落下来。

    一个德高望重的武林老者,竟然被迫牵着鼻子走,这的确是武林的悲剧,也是道消魔长的写照。

    马庭栋在疾转着念头,出剑杀人并非良策,如何才能求其完美,只要把太极老人的老伴救脱魔掌,事情便可解决,可是他的老伴被禁在何处呢?还有,白衣追魂就隐身在另一边的暗处,他的企图不明,如果他志在血书,当然希望获取渔利,对方利用太极老人,等于是他利用一样,难免不居中作梗……

    一声轻“嘘”传了过来。

    马庭栋意外地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心头又是一震,只见八尺外的石头后冒出一个人头,黝黑的面孔,闪着精芒的大眼睛,赫然是金童。

    他是原来在那里还是刚来的?

    这么一来,洞中便不是如他们所猜的金童了。

    “马大哥!”金童嘻着脸低唤了一声。

    “怎么样?”马庭栋悄声口应。

    “你想掇手太极老人是不是?”

    “嗯!”马庭栋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叫金童的不但刁钻古怪,而且也相当机伶聪慧,竞能忖测人的心意。

    “我替你办了件事!”

    “你……替我办了件事?”

    “对,可以这么说,你要援手太极老人,得先解救他的老伴……”

    “人在何处?”马庭栋迫不及待,这正是他心里正在想的。

    “沿峰脚绕过去,有个洞穴,那老太婆被他们关在洞里,我已经放倒了看守的人,但那老太婆不知被什么魔鬼手法制住,我解不开,不过,太极老人会有办法,这老头样样都精。”

    “是真的?”马庭栋不知不觉地放开了嗓门。

    “骗你是王八生的。”

    马庭栋的声音已惊动了场中人,包围洞口的环列武土之一大喝一声:“什么人?”

    总管余军与吴管事同时抬头察看。

    马庭栋已没子再隐藏的必要,现身缓缓步向场心。

    所有的目光全向他投注。

    马庭栋在距中央三人不到一丈之处停住,气定神闭,剑横抓在手里。

    所有的目光全变成了利刃,集中投射。

    总管余军上下打量了马庭栋几眼。

    “你是谁?”

    “修罗剑马庭栋!”

    太极老人并不知道马庭栋的意向,脸上没特殊反应,在他的意识里,在此现身的,不用说全是为了铁匣血书。

    “没听说过!”余军意似不屑。

    “没人要你听说。”马庭栋一脸冷峻之色。

    “嘿!口气还满呛人的,你准备做什么?”

    “没什么,放人!”

    “放人,放谁?”

    “范老英雄。”

    这话一出民全场起了反应。

    “本总管没听错?”余军望向吴管事。

    “是没错。”吴管事点点头,嘴角向下弯了弯。

    “哈哈哈哈!”余军仰首大笑了一声:“姓马的你的头脑没毛病吧?”

    “非常清明!”

    太极老人这才把目光正视马庭栋,他根本不认识这年轻人,何以敢挺身而出,干冒与天星门结怨之险?

    “你说放人是什么意思?”

    “本人看不惯邪恶之行。”

    “哟!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

    “正义二字!”

    “这可就更有意思了,姓马的,你可能先没想到你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

    太极老人老眼一瞪,粟人的精芒冷电暴涨。

    “小友,老夫十分感激你见义勇为的精神,老夫想透了,虽是虚名,但包涵着武道与尊严,为了微名,老夫甘愿亏负老妻,请勿插手,老夫应付得了!”

    真正受感动的是马庭栋,一个成名武林高手,为了名头的尊严,有时必须忍受割肉椎心之痛,这已不是为了虚名,而是维护武道,不向邪恶低头。

    总管余军与吴管事神色大变,如果太极老人真的不顾妻子生死而发了狠,情况便相当严重了。

    “修罗剑!”余军想改变形势,目标指向马庭栋:“听口气你好像还真的是个人物人居然敢夸为正义而拔剑,不会虎头蛇尾吧?”

    “你的话不值得答复!”马庭栋傲气横溢。

    “你敢用事实证明?”

    “这本来就是事实!”

    “小友!”太极老人语音突然变得很平静:“这是老夫个人的总量,由老夫自己解决,盛情心领。”

    “范老英雄!”马庭栋极有风度地微微一笑:“老夫人在绕峰脚的另一边石洞里等候。”

    “啊!”太极老人似乎不敢相信。

    总管余军与吴管事也同时惊“啊”出声,立即意识到情况已经起突变。

    “范老英雄,希望您马上前去,以免再生意外。”

    “小友……”

    “请争取时间。”

    太极老人犹豫不决。

    “修罗剑,你吃了天雷豹子胆,敢与本门作对?”总管余军厉吼出声。

    “老英雄,以后有缘仍然相见,万一事情有了变化,就后悔无及了!”马庭栋根本不理会余军。

    太极老人一跺脚,弹身便奔。

    两名最邻近的武士横身出剑拦截,是本能的动作,完全不经过思考,忽略了太极老人是何许人物。

    惨哼声中,两名武士双双栽倒。

    太极老人身形毫不阻滞,如一头黄色的巨鸟,鼓翼而去,转眼无踪。

    同一时间,武士合围,马庭栋被圈在核心之中。

    “修罗剑,你真有种!”总管余军亮了剑。

    “好说!”马庭栋若无其事。

    “不知死活的东西!”

    吴管事怒吼一声,拔剑欺身攻击,气势相当凌人。

    “呀!”地一声惨叫,持剑的手连肩带臂掉落地面,人踉跄后退,斜着栽了下去。

    马庭栋手中剑保持斜劈这势,没有看出他是如何拔同剑出手,仿佛他原来就是这姿势。

    在场的天星武士个个亡魂大冒。

    总管余军的眼睛发了蓝,这种剑术太惊人了。

    吴管事身躯一阵扭曲,不动了。

    “修罗剑!”总管余军脸色泛青,怒火已升到顶点:“你跟本门泡上了?”

    “那是没办法的事。”

    “你知道跟本门作对的后果么?”

    “那是以后的事。”

    “你的行为,非你一命所能抵偿,你的家门、同门,都将受到严厉的制裁。”

    “天星门不怕在江湖除名?”

    马庭栋斜睨着对方,鄙夷不屑的样子。

    “你死了都会后悔!”余军双目似要喷血。

    “也许是你姓余的!”

    “上!”余军挥了挥手。

    武士们纷纷拔剑上步。

    “慢来!”马庭栋大喝一声,像晴空炸雷。

    武士下意识地窒住。

    “你要交代遗言?”余军牙齿咬得很紧。

    “姓余的,你有种自己上。”

    “你怕了?”

    “本人不愿滥杀。”

    “你太小觑天星武士,你们上!”

    十几名武士迅快地挪动穿插,各占方位,像棋盘上的棋子般错落有致。受过严格训练的武士,是不会胡乱群攻的,在攻守支应各方面都有一定的程式,这就是一般所谓的剑阵。

    马庭栋当然不敢托大,表面上是做然无惧,但心理上的戒备已经进入严紧状态。

    “呀!”十余人齐声栗吼,气势是相当慑人的。

    暴闪的剑芒,从不同角度爆出。

    马庭栋挥剑……

    固定的尺度,一波乍闪未消,另一波又起,但方位角度已经变换,变换的速度相当快。

    马庭栋的剑够不到伤人的距离,只接触到兵刃,而攻势是波波相连,四面八方全是芒影,找不到主攻的反击对象,被迫采取了守势,由于攻击方位的繁复变换,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奇幻而凶险的场面不断叠出。

    马庭栋剑不停挥。

    金刃交鸣之声汇成了恐怖的乐章。

    剑阵无法突破,这种打法相当损耗内力,时间久了,铁铸的金刚也会被拖垮。显而易见,这是总管余军的策略,对付强劲的敌人,消耗战是上等战法。

    马庭栋没焦急,一方面是骤雨般的攻击使他没时间焦急,另方面他胸有成竹,在情况需要时,他将施展从没抖露过的杀手,凛于庭训,非万不将已,绝不使用近乎残忍的杀手。

    激战持续了半盏热茶的时间。

    马庭栋已经悟出了对方联攻的路数,繁复之中自有脉绪可循,因为联手最基本的原则是个体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只是形容配合密切的词句,实际上除非是单一的个体,否则两个以上就必然会有缝,当然,这是以超级高手为对象而言,一般高手是体察不出来的。

    总管余军突地切入剑阵,这表示战法将有所变动,他本人亲自参与,也正是决生死胜负的危号。

    是时候了!

    马庭栋意念一动,剑化光环,双环交错,密集的碰击声中,白虹腾起……

    “哇!哇!”惨号突破了剑刃交鸣的音幕:

    人影散乱,两名武士栽倒在圈于中心。

    “砰!砰!”另两名飞栽圈外。

    剑阵已破,激烈的场面顿然冰消,近十名武土木桩般散钉在不同位置。

    总管余军呆在核心附近,距马庭栋不到六尺。

    马庭栋旋身,剑在空中划了一个美妙的光影,收回,面对余军。

    “余总管,停止还是继续?”现在,平常隐藏抑制的骠悍气势,已完全显露在外,看了教人不寒而栗。

    “你……是有一手。”

    余军的脸孔微见扭曲,这句赞词是脱口而出的。

    “好说!”

    “修罗剑,事情不算完……”

    “你的意思是错过今天走着瞧?”

    “正是这句话!”

    “你笃定本人会放过你?”

    余军的脸孔突然泛紫,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不能求饶乞命,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是马庭栋的对手。

    马庭栋剑眉一挑,沉凝地道:“余总管,本人不为已至,转告你们门主,少作违背江湖道义的事,现在死的活的全带走吧!”说完,挥挥手。

    余军人年轻,城府却是极深,他自觉没绝对的把握对付马庭栋,所以他没出手一搏的打算,如果制敌反而被制的话,这个人可就丢大了。

    “走!”他下达了命令。

    手下们立即负起了同伴的尸体,动身撤离。

    余军举步,又回头道:“修罗剑,就让你暂时得意吧。咱们回头见!”疾步离开。

    现场,只剩下大恶一具尸体。

    马庭栋望着石洞,心头升起了闯进去一察究竟的冲动。由于吴管事和已死的戚管事曾提到他父亲马啸天的名字,这桩血书公案,多少与他发生了些关系。

    逞强好胜,几乎是每一个练武的人的通病,有修养的武士,能抑制这种心理,但这弱点仍是潜存的,而部分富于心机之徒,同样无法避免这人性上的弱点,只是出之以另一种方式罢了,其出发点仍然是一样。

    马庭栋是属于有克制性的武上,但潜意识里还是摆脱不了好胜二字的羁绊。

    他的目光扫向白衣追魂隐匿的位置,对于白衣追魂所说:“铁匣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朱大小姐……”

    这句话他无法释怀,他一直没发现朱大小姐的踪影,连珍珠也是,他希望白衣追魂能现身,好向他切实地求证一下这句话的本由。

    “马大哥!”金童现身前来,浮在丈许之处。

    马庭栋回过头面对这敌友不明的黑少年。

    “马大哥!”金童又开口:“我看你有意思要进石窟一窥究竟?”

    “唔!是有这意思。”马庭栋不否认。

    “我劝你不要!”

    “为什么?”

    “如果你志不在铁匣,就犯不着去冒这凶险,毫无疑问,天星门的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他们不会就此甘休的,何不静以观变?”

    马庭栋一想,金童的话很有道理,天星门派了这多高手追踪入山,又陪上这多条人命,当然不会就此作罢,静以观变不失为上策。

    “余童,坦白一句话,不想吃羊肉就不会在锅边转,你志在铁匣”

    “没这意思!”金童一口否认。

    “那你在山里做什么?”

    “看热闹。”

    “真的只为了看热闹?”

    “咱金童可是说一不二的,对别人难说,对你马大哥保证不耍花腔。”

    “为什么对本人特别?”

    “因为尊敬你是位真武士。”

    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无法知道,但人的耳朵总是喜欢听好话的,马庭栋脸上没表情,但内心却有一股甜润之感,忽然间,他觉得金童仍有可爱之处。

    “金童,你对这山区熟悉么?”

    “哈!不是吹牛,一根草,一棵树,一块石头无不清楚,怎样?”

    “我想找……”

    “找什么?”

    “朱大小姐朱玲玉。”希冀的眼光投注在金童面上。

    “这……”金童立即沉吟起来:“找人,这与熟悉山区不相关联……”

    “当然有关联,既然熟悉山中一草一木,对于山中的人事定然也一样明了,比如说,她可能栖身的地方什么的……”马庭栋仍迫视着金童。

    金童沉吟了良久。

    “你不是明明知道她师徒隐居在山那面谷里么?”

    “亡魂女师徒寻仇上门,坐守茅屋,她师徒不现身,当然另有藏身之处。”

    “哦!对了,马大哥,八寸婆婆警告你不许与朱大小姐来往,你忘啦?”

    “我没忘,但那是另一档事。”

    “我还是那句老话,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好,算我没问!”

    马庭栋发了火,明知这火发得没来由,但还是忍不住发了出来,因为他想见朱玲玉的心很切,目光收回,移向石洞。

    “马大哥,你别火,我一有线索就告诉你。”

    “唔!”

    “马大哥,我们呆在这里不妥当,天星门的人说不定马上就会……”

    “你自便吧!”马庭栋没看金童半眼。

    “可是……你在此地,便会成为对方的目标,热闹就看不成了?”

    “请便!”马庭栋意态冷漠。

    金童耸肩笑了笑,真的就走开了。

    马庭栋呆呆地望着城门似的洞口,进洞一探的冲动愈来愈强烈。

    人,当一个意念形成了的时候,要想再遏止是很困难的,更不用说打消了。

    突地,他心里生出一个奇想,洞里是不是八寸婆婆师徒?这倏然而生的一念,使他断然下了决心,于是,他开始挪动脚步。

    到了洞口,停下,近距离,看得更真切,洞径比洞口更宽大,极深,不见底,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这一脚踏进去,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先前进洞的天星门姓戚的管事倒退而出,就地横尸,全身无伤痕,自己也会步上后尘么?马庭栋不能不想。

    “修罗剑,区区警告过你的,你真的想死?”白衣追魂的声音遥遥传来。

    马庭栋向传声的方向望了一眼,没答腔。

    “你何不作个局外人,静作壁上观?”白衣迫魂的声音又传来。

    “阁下如此关心在下的生死?”马庭栋接了话。

    “像你这种人才,冤枉死了太可惜。”

    “阁下断定在下必死?”

    “至少有九成。”

    “洞里是谁?”

    “不知道,知道就好办了。”

    “在下就是要想知道。”

    “你拿生命开玩笑?”

    “江湖人随时随地都在对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声落,一个箭步弹进洞口。

    “修罗剑……”白衣追魂急叫的声音。

    马庭栋是听到了,但他不想改变主意,人已在洞中,只有前进,没有后退。长剑横胸,步步为营地缓缓趟了进去,心,当然抽得很紧,面对刀俎他可以泰然置之,但对着未可知的事物,情况可就两样了。

    一步,一步,沉稳而有力,洞里起了回响。

    一丈、两丈……

    “呀!”一声怪叫,不知发自何处,就像在耳边,但十分沉闷,像传自石壁之中。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