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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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子慌了,但已经顾不了许多。只有拼命向前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藤井在后面威胁说:‘站住,否则以后狠狠教训你。’心里一慌,我摔了一跤,我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我跑啊跑啊,已经丧失了意识,耳边只有风声。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最后已经精疲力尽,浑身是土,喉咙发干,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头脑中只有向前跑的念头和决不停止的决心。

    “这时和田夫人在眼前出现了,那样子好像要出去办什么事。我喉咙里发出了自己也听不清的喊声,脚下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英雄救美可没那么容易。”玲子笑着递上一杯水,“不过,不管怎么说,和田夫人总算没有受到陷害。那后来呢?”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和田夫人正用药水擦拭我脸上的伤。‘你们这些孩子,玩闹起来真是不要命。’她一边皱着眉,一边为我端来一杯热水。看来,她是以为我们在闹着玩,还不知道藤井他们的阴谋。

    “我说自己腿疼,她让我脱掉裤子,看看伤口。见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嗔怪说,‘有什么难为情的?我都可以做你妈妈了,’自顾脱下我的裤子,仔细检查着伤口。

    “我满面通红地接受她的检查,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发根下的耳朵白得透明,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当时我突然想,要是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妈就好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种母性。虽然和田夫人没有儿女,却是一位很有母性的人。

    “她利落的双手为我的伤口涂药,像童年时享受母亲的抚慰。那种幸福的感觉飞上了天。我几次想将藤井他们的阴谋告诉她,自己又是如何因为救她而被追堵,让她以后小心,但踌躇了再三也没有开口,这件事便永远成了秘密。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我倒得益于那次事情,它让我有了与和田夫人接触的机会。因为这件事,从那以后,我常常去和田夫人家里去玩。”

    “不过,藤井那边,以后可有你受的。”玲子说,“藤井他们没有找你的麻烦?”

    “比起去和田夫人家玩,那算不了什么。”我说,“和田夫人家有很多书,她是一位爱读书的人。很多时候,我读她的书,她在一边做缝纫,那是我当时最为快乐的时光。”

    “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后来我就升高中,家搬到神户,与她仅有书信联系。然后升入大学,联系就更少了。算起来,她现在应有四十六七岁了。”经玲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自从升入高中,就没有回过西宫,有好几年没有见和田夫人了。

    “年龄比我稍大一点,一些方面倒是有点儿相似。“玲子沉吟着说。

    “她没事时经常一个人对着丈夫的相框自言自语,像是说给我听,又不像。”我说,“其实,她那时有很多是非,我当时不懂事,后来才知道的。毕竟,那么漂亮的女人,又是单身一人,最容易招惹口舌。就连我经常去她家,当时也有一些流言蜚语。但我从来没见她与别的男人有什么不正当的来往。无论事实怎样,她都是我心中最纯洁的象征。”

    “能理解,”玲子掸掸烟灰,“你这种心情,我很明白。而且,心怀一分美好,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冲她笑笑,表示感谢。起身走到窗前,俯视街道,夜幕早已降临,窗外的旭川笼罩在夜色之中。没有东京的霓虹灯,没有汽车的喇叭声,小镇正缓缓进入梦乡。东京永远没有这样的夜色。雪地在黑暗中泛着微光,那几个玩雪仗的孩子,一定是忘记了回家,几个黑影子仍然在雪地上来回地跑,叫喊声依稀入耳。

    这里真安静。

    “渡边君,做我的听众?”玲子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吉他,“知音难找的滋味真不好受,这段时间我可是憋坏了。”

    “我正准备洗耳恭听。”

    “想听什么?”玲子抱着吉他,摆好姿势。

    “鲍伯·迪伦,《答案在风中飘》。”

    “没问题,”玲子迟疑一下,“不过,渡边君,今晚只能在沙发上睡了,招待不周。”

    “能见到你,比什么都高兴,有什么周不周的!”

    玲子望着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低头拨动琴弦,开始演奏《答案在风中飘》。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隔着窗帘的屋内,有一种透明的亮色。我沉浸在这种温暖的颜色之中,准备再小睡一会儿。耳边却听见玲子的声音:“起床啦,渡边君,今天带你去爬山。”窗帘“哗”的一声拉开了,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睡得好不好?”玲子俯身问道。

    “太好了,死心塌地一般,谢谢。”

    “我去准备早餐,一会儿来吃。”玲子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洗漱完毕后,玲子早在餐桌等我了。早餐是煎鸡蛋、面条和绿豆粥。

    “人笨手拙,做的早餐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已经很好了,谢谢。”

    吃完早餐,我想起玲子说今天爬雪山,问她:“今天不用上课了?”

    “请了两天假,你难得来一趟。”

    “害得你请假,老板又要克扣工资了,不好意思。”我说。

    “没什么,同学嘛,不会的。”玲子冲我一笑,“再说,对我而言,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渡边君,今天穿暖些,爬雪山,冷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