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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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纪香家正值多事之秋。

    祭扫直子墓后,我乘车赶到纪香家,此时正是中午一点多钟,按响门铃,过了好大一会儿,纪香才趿着拖鞋,缓缓从屋里内走出来开门。

    “为一个朋友扫墓,顺便来看看你和太奶。”我说着,将买的礼物递给纪香。

    纪香笑笑,引我进入她们家正室,屋内清凉安静,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声招呼太奶“来客人了”。纪香妈妈也没有出来迎接。

    “太奶身体可好?”我试探着问。

    纪香转身为我冲泡了一杯咖啡,放在我面前,声音略带沙哑地说:“太奶病了,妈妈正在医院里值班。”

    我这才发现她满面倦容,神色疲惫,似乎也不那么开心。

    “病情如何,严重吗?”

    “现在还很难说,昏迷了四天四夜,昨天刚醒过来。医生说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已脱离危险期。”

    我提出去看望一下,纪香不同意。

    “妈妈在那边就够了,况且,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纪香缓缓说:“不必再麻烦了。”

    “医院离这里远吗?”

    “就在旁边的街上,送饭挺方便。”

    我说既然这么近,自己远道而来,更应该去看望一下老人家。况且,像太奶这样日薄西山的老人,朝不保夕,谁知道见了这一面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当然,后面一句我没说出口。

    纪香觉得我有道理,于是换上皮鞋,带了瓶开水,领我去医院。

    神户南面的这所医院,门口停了好多出租车,鲜花店水果店生意兴隆,我走进一家鲜花店,为纪香太奶买了束康乃馨。进到医院大厅,一种特有的清凉感迎面袭来,来苏水味冲斥鼻孔。我不由想起去年陪绿子探视她父亲的情景来。

    纪香太奶的病房在二楼,是个单间。纪香妈神色疲倦地站起来,接过我手中的鲜花微笑点头表示谢意。靠窗的病床上,躺着沉睡的老人。好几根不同功能的管子通过仪器与病人相连,床头的仪器红灯一闪一闪,仿佛黑暗中觊觎生命的魔鬼的眼睛。

    我俯身去看,老人表情安详,呼吸均匀,沟壑纵横的脸上,居然泛着微微红晕。微闭的双眼,变成脸上的两道皱褶,隐于淡淡的眉毛之下。一刹那,我突然莫名其妙有种感觉,觉得老人一定会康复。

    纪香妈轻声告诉我,老人两小时之前醒过一次,灌了点儿流食,然后又睡了,目前状况还算平稳。我略坐了一会儿,轻声劝慰一番,便与纪香妈妈告辞,和纪香一同出来。走出医院,我将自己的预感告诉纪香。

    “谢你吉言。”纪香说:“四天四夜昏迷不醒,我们都吓坏了,我一个人偷偷哭了好几次,现在总算醒过来了,谢天谢地。可这种事也很难说,毕竟人这么老了,经不起这般折腾。”

    “一定也花了不少钱吧?”

    “花多少钱倒无所谓,只要治好太奶的病。”纪香说,“家里花钱的地方很少。不用买房,不用交什么学费,为太奶治病的钱足够,只是不知太奶还能不能过自己的百岁生日。电视台打算为太奶百岁生日做个专访,也挺关心。昨天还捐了笔款,录了相,说等康复后做节目时,将住院时的这一段也播出一部分。”

    “祝太奶早日康复,一家人高高兴兴过百岁生日。”说话间,我们已走回家,纪香走进自己卧室,换上拖鞋。

    “病是怎么引起的呢?”我问。

    纪香叹口气,好像很不愿提起往事,“为小野的事,太奶心急诱发的。”

    “小野?”

    “内衣事件!”纪香叹口气,“可怜的小野,接二连三出问题。”

    纪香向我讲述了小野黑夜去女生宿舍偷内衣被发现的事情,还未讲完,眼泪早在她眼眶内打转。

    “那孩子拿女孩的内衣自慰来着,”纪香用纸巾擦擦眼睛,“在此之前,肯定不止偷过一次。我以为他会将自己所有秘密告诉我,谁想到还瞒着这件事……

    “被学校发现后,他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没有回家,直接来到我们这里。找到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关上门,一五一十对我全讲了一遍。想想真是奇怪,此前他与我很少说话,除通信外,几乎没有交流,那一次却能滔滔不绝讲三个小时,也许是发生大事,什么也顾不得的缘故吧。

    “我说,‘小野,你这是何苦呢?以后你要内衣,姐姐这里不是有吗?穿过的,正穿着的都可以给你。只是不要去偷,让人家发现。’然后我就翻出衣柜,把自己刚洗的内衣找出来给他。

    “他满脸是泪,说什么也不要,”纪香讲到这里,双肩剧烈抖动,已经泣不成声,“他说什么也不要,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帮他!”

    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摇动着安慰她,好大一会儿,纪香才平静下来。

    “怎么办呢?我当时又急又难过,这种事要尽量少让人知道,但肯定瞒不住家里,我把事情告诉妈妈,然后瞒着小野又打电话把姑妈叫过来,三个人忧心忡忡地商讨对策。太奶年纪大了,经不起事,我们特地瞒着她。她问小野为什么没有上课,我们只说小野病了,请了两天假,小野妈妈知道事情后,哭天抢地,已经够乱了。”

    纪香擦擦眼角的泪痕,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