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奇闻怪事多了，可是要打人或挨打才能缓解症状的疾病，林溪的确还没有听说过。

    “一生气就心悸、发热、盗汗、浑身难受，这听起来更像是……”

    中老年妇女更年期综合症！

    “像不懂事的小孩打架胡闹的借口，是吗？”沈嘉行平静地目视前方抢答，“我爸爸宁可相信我淘气任性、脾气暴躁，也不愿相信我精神上出了问题！林老师，这事儿你信吗？”

    这是沈嘉行第一次正式称呼她为“林老师”！

    林溪心中一凛，觉得为了这个神圣的称呼，她也得深明大义、善解人意一回：“当然，你都看过心理医生了，早有定论，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我相信你有病！

    这话说出来你真的爱听吗，少年？！

    “呃……关键是这个病多遭罪啊！你从小到大，无辜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委屈？”林溪盯着那倒霉孩子，觉得他挺可怜。

    在拳坛上小有威名的沈嘉行目光微闪，不自在地说：“嗯——我也不是光挨打，我也打过别人……”

    “打别人就更不对了！”林溪眼神陡然严厉起来，“不能因为自己有……的缘故，就让别人跟着受牵连，人家招你了，惹你了？这不公平，是吧？”

    沈嘉行闻言立刻低下了头。

    他额前的刘海低垂在眉目上，细长的脖颈弯曲向下，勾画出一个黯然神伤的侧影。

    车内密闭的空间里，少年从铁笼子里带来的血腥味儿和汗味儿都还没有散去。

    林溪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对沈嘉行也不太公平。

    虽说小树不修不直溜，该教育就得教育，但也不该疾言厉色地批评人家的隐疾！

    教书育人这事儿讲究慢工出细活，得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春风化雨，用心引导，徐徐图之，再弯的小树也一定能掰直了！

    “那什么……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要不然，也干不出主动掏钱挨打这档子事儿……”林溪调转了话头，尽可能和颜悦色地说。

    沈嘉行慢慢抬起头来，似乎又暖过来了，眼睛盯着她，里面仿佛有星辰闪烁。

    “你在学校里风评一向很好，学习努力，有责任心，同学们都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选你当班长！”林溪继续历数他的优点，争取好感。

    “班长是之前徐老师任命的！”沈嘉行闷闷地说。

    “哦，那说明徐老师也喜欢你，你看这么多同学老师都喜欢你……”林溪信马由缰地掰扯。

    “那林老师……”

    “嗯，我也挺喜欢你！”林溪顺口接话，“呃，你放心，你不是也说自己之前一直控制得挺好吗，这应该不是什么大毛病，等你长大了，心智慢慢成熟，就会好的！”

    “你当真觉得我会好？”沈嘉行浓眉一挑。

    林溪看了他三秒，眼尾一弯，笑了，郑重其事地回答：“当然！我看人绝不会看错！”

    沈嘉行：“……”

    远远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警笛声，林溪一激灵，赶紧坐直：“快走，警察来了！”

    沈嘉行沉稳地发动了车子，正准备离开，却又被林溪一把按住：“等会儿，你有驾照吗？”

    他还不满十八岁，没够上考驾照的条件，所以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林溪白了他一眼：“没驾照开的什么车，多危险！起开，我来！”

    沈嘉行默默地从驾驶座上下来，和林溪交换了位置！

    车一启动，他就后悔了，深深觉得自己太年轻不懂事，小看了女司机这种生物的恐怖程度！

    轰隆隆的油门之后，猛地急刹，林溪尴尬地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很久没开了，不太熟练，没吓着你吧！”

    沈嘉行白着脸，紧紧拉着车顶上的把手，艰难地说：“没，没有，老师，你看前面！”

    “啊！”林溪惊呼。

    “向左，向左，老师，左拐……”

    一路斗折蛇行，一惊一乍，她终于平安将车开出地下车库。

    等到了宽阔的公路上，林溪才慢慢将车开平稳，她自觉游刃有余，抽出一份心神来问沈嘉行：“你今天是为什么生气？”

    天黑行车，视野受阻，能见度低，沈嘉行紧张地看着前方，一刻也不敢分心。

    林溪没有等到回答，自顾自说：“你不好意思说，是吗？哈哈，其实我知道！”

    沈嘉行脸色微变：“你知道什么？”

    林溪笑道：“是因为你爸爸，他今天明明约了你，却放了你鸽子，所以你生气，才出来发泄是吗？”

    “……”沈嘉行无语地转过头去，继续注视前方的道路，“前面路口右拐！”

    林溪不以为意，打了右转向灯，继续说：“大人有大人的难处，整天到处奔波，说到底也是为了你，你得多体谅！以后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练练！”

    沈嘉行倏地睁大眼睛：“找你练？”

    “怎么？”林溪笑着说，“不愿意吗？别看不上啊，我爸是警察，从小给我教了些三脚猫的工夫，陪你练练应该还是可以的！”

    沈嘉行：“你说话算数？”

    林溪：“当然！”

    **

    说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林溪下车，拍上车门，抬手将钥匙丢给沈嘉行：“你车怎么办，停在荒郊野外的不怕人偷吗？”

    沈嘉行伸手朝空中一抓，接过钥匙：“不用管，一会儿有人来开走！”

    俩人穿过绿化带，原路返回。

    月华如水，洒在高耸的围墙上，林溪和沈嘉行一前一后翻墙而入。

    在平台上，林溪对沈嘉行说：“今天这事儿就算了，就当我一直在值班室睡大觉，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干了，行吗？”

    沈嘉行顿住：“那你今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林溪：“我今晚说了好多话，你指的哪一句？”

    沈嘉行：“……”

    林溪大笑：“当然算数！”

    沈嘉行扭头跳下平台。

    回到1号公寓，已经凌晨四点多。

    楼上各层都有楼管，而且每一层都有单独的楼门，每天按时落锁开锁，管理严格！这个点，沈嘉行即使上楼，也进不了门，林溪只好将他带回了值班室。

    灯光下，林溪才发现沈嘉行脸上十分狼狈，左侧眉骨青紫，右边脸颊红肿一片，下巴上还有血迹：“先去洗洗脸！”

    “当当当！”急促的拍门声突然响起。

    “开门！查岗！”一个醉醺醺的声音粗声粗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