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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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事暂且不提, 今日蔡氏谋害我夫妻之事,还请张大人给我一个公道。”张长行已见癫狂,常伯樊前行半步更是逼近张长行,他不像之前的疏冷克制, 此时他气势大张,一身咄咄逼人,“张大人!”

    公道?此人城府之深,简直无人能及。张长行此时恨不得生吃他的肉, 嚼啃他的骨,可此时此刻,他拿常伯樊无法。

    张长行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 眼内腥红未减丝毫反而更显浓烈, 便连眼眸上也像是拦上了一张鲜血织成的网,“就算是我全了你的心意, 那背后之人你岂能躲过?你逃得了初一, 逃不过十五!”

    “那就是常某的事了, ”常伯樊笑笑,“张大人今日只要给常某张大人的回复就是。”

    常伯樊这是要逼死他, 张长行飞快转向苏谶。

    苏谶抚须,面无表情, “老夫但听老夫女婿的主意。”

    见苏谶这个老糊涂居然连拦都不拦, 张长行嗤笑出声:“老状元, 您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张大人此言错也,他便是不拾弓,你们也未曾打算绕过他。作恶的让受罪的善良,老老实实地受罪,这等奇事,请恕老夫难以认同。”苏谶就是怕女儿呆傻,女婿却过于深沉,但大是大非之前,他便是为女婿堵那迎面而来的刀口也不见得会退缩,更别论劝女婿去甘于受罪了,那有悖他为人之道。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迎难而上。

    “你,你们……”张长行咬牙切齿,面容比此前更显狰狞。

    “张大人还是给常某一个回复罢。”这厢,常伯樊轻声道。

    他微微低着头,眼睛往上抬着看着张长行,那如黑石一般雕琢成的眼珠子定定地定在张长的脸上,没有丝毫感情,直把张长行看得内心恐惧,浑身颤抖不已。

    这人——怕是说得出,也干得出,他不会收手的。

    张长行长提了一口气,不甘被常伯樊就此要胁,尽最后的挣扎怒道:“你就是拿住了我又如何?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你就是有苏状元替你撑腰,可我上峰、上峰的上峰,岂是苏氏一门能抵抗得了的?哪怕就是有护国公出面,可他还能护你如亲子不成!你不过是个落魄失势的小侯门之子,开*国的祖宗都在棺材里落了灰了,你还能如何?豆剖瓜分,土崩瓦解,世事历来如此,你负隅顽抗,挡得了一时,你挡得了一世?!你不过是把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拖下水罢了,今日你还有苏状元可仗,来日你仗谁?你以为你硬气!可这不过是让你妻儿子女跟着你死绝了罢了!”

    张长行气势如虹,长声吼道,便是心中的那重重大怒也随之消散了一些,他畅声说罢,正要与常伯樊提出合谋之计,却见那冷盯着他的人忽地提起了一边嘴角。

    常伯樊笑了。

    张长行被他笑得一激灵,刚才的畅快瞬息不见,他看着眼睛冰冷,笑容却邪得让人打心底发寒的常家主,刹那之间哑口无声,就像嘴里刹时被强行灌入了一碗毒药般绝望。

    常伯樊等了一阵,等到张长行还是不说话,他没有笑意地翘了翘嘴角,问道:“说完了?”

    “说完了。”又等了片刻,张长行还是未语,常伯樊肯定了一句,复道:“我还以为张大人接下来还要教常某怎么做人。”

    张长行此厢已不敢直视他,在常伯樊的话后,他疾速扭过头,眼睛投得了另一处的地上,身体颤粟不止。

    常伯樊年岁不长,他尚还依稀记得他小时在母亲怀中闹别扭耍脾气的事情,但好像时间也过去得太久了,他都记不起这些年他有脾气的时候了。

    举家业,走四方,其中的第一桩落在肩上,便是要人的命,他都不见得有什么动摇,但刚才的那一刻,他想着张长行要是再多说一句,便是麻烦一些,他也要让张长行如自己亲口所说,让此人的妻儿子女跟着他死绝。

    他以为自己能忍受很多,如今看来,还是有一些他明显不想忍的事啊。

    常伯樊想着,又翘了下嘴角,对此时头颅另挪他处,不敢看他的人说道:“张大人,可有决定了?”

    他这话问得温温和和,但张长行此刻不知为何已不像之前那般尚存胆量与他周旋,没死的心这厢他彻底死了,只见他颓然一垂头,无力哀叹道:“说罢,你想如何?”

    常伯樊收住了翘起的唇角,对他漠然而视。

    **

    苏苑娘半夜等到了丈夫的回来。

    常伯樊带着一身寒意回了飞琰院,一回来就静坐在苏苑娘日日处理公中,读书作画的书桌前,守夜的丫鬟端来茶水,被他挥退,过了片刻,只听合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在寂静的夜晚发出轻微的吱吖声。

    这晚苏苑娘惟恐外面发什么事她不知晓,就是夜深丫鬟催她入睡,她也是合衣半靠在床头,随时都能起身。

    她没等来什么消息,却是等到了丫鬟来说姑爷回来了。

    她起床让通秋去厨房端点吃的来,就来了通秋所说的姑爷在的侧厢书房。

    她伸出一手推开门,搭在肩上的毛披往下落,她收回手拢了拢,方才抬头往里看去。

    她一抬头,看到了一双静如静夜的双眸,里面似是什么都没有,再细看看,又似什么都有。

    苏苑娘看不懂这双眼睛,又觉着自己也看不懂这双眼睛的主人,她怔在原地,却见他快快站起了身,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不进来?外面风大。”看她推开门不进来,常伯樊忙过来揽着她的肩把她带进来,关上门带着她往桌前走:“是没睡吗?今日事忙,一时忘了让人回来知会你一声。”

    苏苑娘没有出声,等他带她坐在长榻处双双落坐,她犹豫着伸出手,搭上他的手……

    正准备着要靠上他,却发现刚搭上的手微凉,苏苑娘心下一滞,看了看他身上浅薄的丝绒衣。

    是有些薄了。

    她把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到了他的腿上。

    “为夫不冷。”常伯樊笑了,他眼里现出明显的笑意,嘴里温和道。

    说是这般说,他说话间,揽过了苏苑娘靠着自己,又拉了拉披风,把披风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北方冷吗?”苏苑娘随着他的手势,自然而然靠向了他的肩,问道。

    “听说冷。”常伯樊低头,看着火光中她细嫩洁白的脸容,轻声道:“苑娘也没回过是罢?”

    “没有,”苏苑娘摇头,“哥哥生于京城,我是娘亲到了临苏后才生的。”

    “但我听爹爹娘亲说过。”她又道,说着她偏过头,对上在她上面的那双眼,“我们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常伯樊双手抱紧了她,把她抱入了怀里,头抵着她温暖细长的颈项,“一定去。”

    非去不可。

    不去可能就晚了。

    难道真要等到被人分瓜而亡的那天才悔不当初吗?

    那不是他常伯樊。

    事情再难,风险再大,他也必须要去为自己争这一场。

    “好。”常伯樊想去,苏苑娘也想去。

    她要见见她兄长。

    兄长回不来,便只能她去京城了。

    “苑娘也想去?”见她点头应好,不像往常般默不出声一言不发,常伯樊稍稍愣了一下。

    “想,”有些话不能和常伯樊说,但有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苏苑娘对他有所隐瞒,可赤诚不减,未曾想过欺骗,“想见兄长见长嫂,想……”

    她搭上了那只抱于她腹前的手,听着在她背后微微跳动的心跳声,顿了一下后接着道:“想问问我哥哥,可有法子带爹爹娘亲回去,若是三五年不行,十年可行?”

    “你想让他们回去?”乍听之下,常伯樊震惊住了,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绕过头来看着她的脸不放。

    “是呢,”相比他的失惊,苏苑娘却是淡定,“哥哥比我聪明。”

    再聪明也得有那权势,京城苏家为了保全一门的荣华富贵,才让岳父远走的临苏。

    汾州离京城遥远,就是有那快马赶路,马不停蹄走官道也要走二三十个日子,平民百姓单靠一己之力去往京城,这一年一半的日子就没了,苏家让她父亲走的这般遥远,就没想过让他回来,便是当亲戚走动,兴许都未有过此念头。

    她父亲不仅是被君主流放了,他同时也被家族流放了,想回去,谈何容易?除非护国公府倒了,苏家没了。

    可苏家若是没了,她父亲还是她父亲吗?到时候就是回去了,又有何用?

    “苑娘,”常伯樊想了又想,刻意放平了口气,比平日更为柔声与她道:“你怎么想到这事上去了?”

    这绝对不是岳父岳母的主意,那二位老人绝不会与他们女儿说出这等话来。

    “哥哥比我聪明。”苏苑娘又道。

    常伯樊正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她顿了顿,方接道:“肯定会对爹爹娘亲好。”

    肯定会比她对爹爹娘亲好,更能护住他们,让他们长命百岁。

    且离开临苏多么好,没有常家这个无休无止的无底洞牵扯,她的父母也就不用为此损耗心神,又有兄嫂孙子在膝前能享养怡之福,安享天年,岂不美哉?

    要让他们回去,想及种种好处,苏苑娘更为坚定了她这个想法。

    未料,她说出来的话,听在常伯樊耳朵里却如稚子之言一般,想法是好的,事情却是做不到的。但这是他家苑娘一片孝心,常伯樊虽觉有些好笑,但更重视她对她父母的心意,便道:“苑娘也聪明,我会和你一道一起对爹娘好的。”

    苏苑娘知晓他未听懂她的话,也兴不起争辩之心,便点点头,随意含糊了过去。

    没有事,他不信不要紧,她帮哥哥把父母亲接回去,方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