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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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恒和杨妙瑜的第一个儿子, 出生于雍熙九年的五月十六日的正午。

    这是当今皇帝的第一个孙辈, 加之又是太子妃所出, 皇帝特地为其赐名:高晟, 表字惠明。

    晟者,寓意光明与兴盛, 皇帝对于皇长孙的期许之情不言而喻。

    皇长孙诞生的第四日, 皇帝宣召国师僧璨和天师魏宁入宫为皇长孙祈福看相。

    皇甫琰虽然预言、谶语都说得很准, 可对于相面之术却是一窍不通, 而且她有“诸事说四藏六”的习惯。

    是以有关皇长孙的事情, 皇帝更愿意向魏宁和僧璨请教。

    僧璨、魏宁在端详了高晟的面容后,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魏宁道:“皇长孙面容极贵,但隐含戾气,又是正午所生,令其命格带有暗火。若在宫中长大,圣上的其余子孙会因其而丧命。”

    高纬闻此,登时脸色大变,乃至于看起来隐隐发绿。

    她为皇长孙取名晟, 就是期望着这孩子的出生能带来繁盛子息的气运,从此改变宫中子嗣单薄的局面。

    现在魏宁说的相面之言,与她的期盼完全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两者落差大到令高纬怔愣在御座上, 所受冲击尚可的斛律雨只能上前一步, 一边挡住高纬, 一边询问僧璨、魏宁可有破解之法。

    “虽不能彻底化解, 但有适度缓解之法。”魏宁的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新婚不久的高瑞炘和胡棽身上。

    “皇长孙体内阳气过甚,助长了戾气的生长,所以必须用阴柔之气缓解。梁国公和魏国公主皆为女子,是抚养皇长孙的最佳人选。”

    这下,轮到胡棽和太子夫妻脸色发绿了。

    去年年底,胡棽一回京,就在朝堂上请求高纬赐尚晋阳公主。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两都一直有胡棽好女色的传闻,但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敢“觊觎”晋阳公主!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皇帝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同意了这一请求。

    并在之后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雷霆万钧的一句话,堵住了反对此事的一班朝臣的嘴:“晋阳公主是朕的女儿,有关她的婚事,朕考虑得自然比众卿周全,无需尔等操劳费心。”

    成婚次月,雍国公胡循上疏皇帝,请求提前将爵位传于胡棽,胡棽遂以降等袭爵的方式,晋爵为梁郡郡公。

    胡棽晋爵未过二月,梁国公元韶因病去世,永熙大长公主也在其后患上了重病。

    皇帝亲往梁国府探望,询问大长公主属意的嗣爵人选。

    谁也不知道当日皇帝与大长公主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皇帝回宫之后,下诏命梁郡郡侯兼祧雍、梁二府宗庙,承继梁国府爵位。

    由于元韶生前得到了两代世袭罔替的殊荣,身为嗣爵者的胡棽,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一任的梁国公。

    皇帝也因此晋封晋阳公主为魏国公主,梁为魏别称,足见皇帝非常满意这桩婚事。

    就在胡棽成为新任梁国公的当月,永熙大长公主病逝,享年六十八岁。

    胡棽清楚自己既然是以兼祧的方式承袭爵位的,那就必须要有两名后嗣才行。

    但她和高瑞炘都打算过几年再考虑此事,毕竟二人年岁尚轻。

    没曾想成婚不到半年,自己和高瑞炘居然就平白无故地得到了一个养子,而且这个养子还是高齐的皇长孙。

    胡棽是个谨慎的人,不习惯在计划之外横生枝节。

    胡棽作为抚养者都有些不愿意,更不用说初为父母的太子夫妻。

    高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他身上,他们倾注了许多感情,现在突然让他们将儿子交予胡棽、高瑞炘抚养,这如何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办到!

    看众人脸上都是一副为难的神情,魏宁眉头更紧,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若怀侥幸心态,必会酿成惨祸!”

    斛律雨一愣,想起了高恒儿时定婚的往事。

    当时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态,结果差点害得河东王孙女因此夭亡,如若这次依然听之任之,说不定。。。。。。

    想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后果,斛律雨不由得打了寒颤。

    于是不顾在场其他人,当即拍板同意:“自今日起,皇长孙就送至公主府,由梁国公、魏国公主抚养。皇太子、太子妃可随时前往公主府,看望皇长孙。”

    事实上,尽管已经继承了梁国府,但胡棽和高瑞炘的大部分时间依旧是居住在后者的公主府中。

    高彻病逝之后,名义上为高彻、元韶二人后代的东西二府多次到梁国府哭闹,指责胡棽肆意谋夺梁国府家产,哭诉自己只得到寥寥无几的家产。

    但看胡棽仍然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姿态,西府当家人心下一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胡棽是以见不得人的手段,哄得高彻将她选为继承人,东府当家人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胡棽可能没想过他们居然能造出这样谣言,一时间竟然愣在当场,反倒是正巧从宫中回府的高瑞炘闻言大怒,命人锁拿了东府、西府当家人,直接送往大理寺,亲自状告他们诽谤皇亲以及蔑视皇室之罪。

    大理寺不敢办理此案,将此案奏于皇帝,请皇帝裁决。

    高纬本身就看不惯频繁生事的二府,原先碍于高彻、元韶,对二府尚留几分薄面。

    现今二人已死,二府又得罪了高瑞炘,高纬决定新账老账一起算。

    二府男女老幼皆贬为庶人,家产充归府库,并在之后将二府众人全部逐出京城,命他们终生不得返回两都。

    但经此一事,也让高瑞炘对梁国府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直言不愿多住,胡棽便将梁国府改成了别院,只作宴饮之用。

    回去路上,胡棽忍了忍,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对正在拍哄小高晟的高瑞炘建议道:“炘儿,我常听老人说,养育孩子非常劳累,你身子一向单薄,要是因此累着了,陛下又要担心。依我看,我们何不把皇长孙送到梁国府,便免了夜间烦扰之苦,而且梁国府与公主府相距不远,也方便我们往返。”

    “阿棽,你说什么呢!”高瑞炘蹙眉看向她,嗔道:“晟儿离开父母已经够可怜了,我们怎么还能把他孤零零地丢在梁国府呢?”

    “不是孤零零,还有乳母、宫人。。。。。。”胡棽下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高瑞炘打断:“再说了,就算是住在公主府,也不是只有我一人照顾他,不是还有你和那些乳母、宫人吗?你无须太过担忧我。”

    高瑞炘理所当然的态度,逼得胡棽在心中大呼:我就是因为不想照顾他,才提议送到梁国府的!

    胡棽儿时因家境缘故,照料过一段时间的幼儿。

    饱尝育儿所带来的折磨和痛苦,心中至今还有因此事而留下深刻的阴影。

    所以胡棽一看到小高晟,就觉得头痛。

    虽然内心恨不得亲自把小高晟送到梁国府,但她面上还是一派温和,佯装平静地点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随你吧。”

    余光瞥到在姑姑怀中睡得分外香甜的小高晟,再联想到之后的日子里,高瑞炘的注意力就要分一半到这个孩子身上。

    胡棽倍觉前途一片黑暗,有气无力将头放到高瑞炘肩膀上,心中哀叹呜呼哀哉。

    ※※※

    高晟被交由胡棽、高瑞炘抚养后,宫中众人又过了四五年相对风平浪静的日子。

    皇太子高恒与杨妙瑜在这期间又生育了两个儿子,取名高显、高昭。

    皇三子高忱也利用这段时间,屡立奇功,不但让自己在朝野名声大噪,还借此回绝了父皇和家家的赐婚。

    高纬原以为照此情形,高忱起码要到二十岁方愿意成婚。

    然而就在她慢慢接受这一可能的事实时,事情却又发生了变化。

    高忱十六岁那年,他奉命率军前往燕都东南的泾州屯田戍边,为期一年半。

    但出人意料的是,穆宁雪这次的慈母心理倒是格外强烈,高忱刚离京半年,她便想着让儿子回京。

    穆宁雪素来善于揣测高纬的心态,只两三次的明示暗示过后,她便使高纬也生出了思儿之情。

    于是就在当年仲秋,高纬下诏召回了三儿子高忱,改任他人前往泾州屯田戍边。

    但谁都没想到,高忱这次居然不是原模原样回来的,准确来说,他还带回了一名少女,一名和他私定终身的少女。

    高纬闻此大怒,下令高忱立即前往太庙罚跪,每日不跪到黄昏时分,不准回宫。

    那名少女则被斛律雨等人带回内廷,由她们轮流盘问。

    少女涉世未深,心思极其单纯,自然不是即使是面对残酷无常的宫廷纷争,也依旧应对自如的斛律雨等人的对手。

    因而只经过了一盏茶的耐心交谈,少女便将她和高忱之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

    少女是泾州人氏,乃猎户之女,高忱某次围猎时,不慎落入捕兽陷阱,左脚差点被铁质的捕兽夹夹断,幸被少女所救。

    少女为人诚恳直率,觉得高忱既是落于自家的捕兽陷阱中,自己便有责任治好他的伤。

    少女父母已亡,又生活在山野之中,丝毫不懂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礼。

    养伤期间,频频令高忱羞赧到无地自容的同时,也让高忱颇觉新奇有趣,遂产生喜爱之情,最后更是有了求娶之心。

    少女虽然不常接触世人,但也看得出高忱家世非富即贵,只道高忱是富贵子弟的一时兴起,随口应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

    没想到高忱回去之后,居然真的率领属下前来提亲。

    少女娘亲教过她,凡事言出必行,加之高忱也没到让她讨厌的地步,便跟着高忱一起回了府邸。

    正好遇到带来召高忱回京的诏书的使者,高忱自认为自己找了位好妻子,便想给宫中家人一个惊喜,因此直至进入幽州境内时,他才遣人禀报高纬,声称自己已经有了妻子。

    随后穆宁雪将少女所说的事情转述给了高纬,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高纬越来越黑的脸色。

    穆宁雪也认为自己儿子行事荒唐,应当受罚。

    听完少女所讲的故事,她只觉得自己儿子行事、思考都太过主观,贸然让他们成婚,极有可能会造就一对怨偶。

    幸亏高忱还懂得谨守礼节,没有借故轻薄少女,否则不要说穆宁雪,便是高纬也会狠狠打他一顿。

    高纬曾问过少女,可懂成婚意味着什么。

    少女对世间俗礼了解不多,因此对高高在上的皇帝并没有多少畏惧,目光清澈地回答道:“就像我阿爹和阿娘一样!一起过一辈子!”

    高纬指着自己的其他三个儿子,问少女可愿和他们成婚。

    少女摇头,诚实地回答道:“我只愿和漂亮哥哥成亲,他们不是漂亮哥哥。”

    初见之时,高忱不乐意理睬作为某种程度上的“罪魁祸首”的少女,少女问他名字,他也是置若罔闻,不予回应。

    少女毫不气馁,自顾自地称呼他为漂亮哥哥,即便之后告知了她自己的名字,她也仍旧习惯喊他为漂亮哥哥。

    高纬原以为少女是看中了高忱的相貌,如今一测,倒是高纬想差了。

    因为尽管高忱相貌清隽,但和兄弟姊妹一比,便显得没那么出众了。

    高忱跪了一旬后,高纬见他成婚的态度依旧坚决,也没了继续和儿子僵持下去的心思。

    当日就下了赐婚的诏书,同时告诫高忱和少女:需记牢成婚之不易,正因为成婚不易,才更应好生对待彼此,切勿轻贱双方感情。

    高纬也是在那时,才知道自己的三儿媳叫什么名字,郑宝儿,名字很朴实,可也能看出父母爱女之心。

    婚后的高忱与妻子相处融洽,但少女终究出身乡野,无论是才貌,还是教养,都与永昌王妃这一头衔颇不相配,又兼之高忱此前多次回绝两都贵女的婚事。

    导致郑宝儿与高忱成婚将近一年,却依旧无法融入两都贵族之中。

    高忱也察觉到了郑宝儿的心态变化,便时常陪伴郑宝儿出府游猎,捕捉猛兽,总算让郑宝儿开心了一些。

    二人的长女长子也分别于雍熙十二年与雍熙十三年诞生。

    而身为高纬幺女的高瑞煜的情路,与姊姊哥哥相比,也是不逞多让。

    因自幼就被父母姊兄宠爱,使她养成了肆意妄为的性格。

    十岁时,居然在乐安王(因高怿封爵清河王,高劢遂改封乐安王)嫡女高明佑的婚礼看上了一名随同长辈参加婚礼的小盲女。

    随后又不顾三哥、四哥阻拦,强行将其带回宫中。

    高纬听闻此事险些气晕,本身三个孩子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宫的,结果小女儿丝毫不知道收敛低调,竟然还明目张胆地从别人府上抢人。

    高纬亲自前往高瑞煜寝宫,想将小女孩送回去,但架不住小女儿的哭闹,只能松口,允许小女孩暂时住在宫中。

    后来得知小女孩父母早亡,被其叔父收养。

    可因自幼瞎盲,令其非但得不到应有的照顾,反而受尽欺凌。

    小女孩只比高瑞煜大一岁,却活得异常艰辛。

    高瑞煜生怕高纬中途反悔送走小女孩,竟主动立下保证,只要准许小女孩住在宫中治眼睛,她便老老实实地在宫学中读书。

    高纬自然大喜过望,顺势应允了小女儿的请求。

    之后三年,高瑞煜也算是说到做到,只要不涉及小女孩的事情,她都愿意心平气和地处理。

    小女孩的眼睛也在元玉等人的努力下,渐渐复明,也因此对医术产生兴趣。

    受到阿姊的影响,高瑞煜自十四岁起便想迎娶小女孩。

    无奈相比于做公主的伴侣,小女孩更想做一位医师。

    高瑞煜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做起小女孩的药童,整日在药庐中捣药制丸,还解嘲自己这是妻唱妇随。

    把高纬惊得目瞪口呆,甚至于有一些嫉妒。

    比起高忱、高瑞煜来,高恂、高怿就显得“懂事”许多。

    高恂由于身上有慧可所说的不宜过早定婚的谶语,所以直到他十五岁那年,高纬才开始为其挑选王妃。

    但在正式挑选人选的第三日,皇帝便忽然下令罢停此事。

    很多人猜测皇帝之所以罢选晋陵王妃,可能与皇帝和高恂在开始选妃后的一次深谈有关。

    但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高恂至今无妻,膝下子嗣皆为妾侍所出。

    而皇四子高怿的妻子则是秦国公胡庄的幺女,二人自幼定婚,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两个人婚前是出了名的不对盘,成婚之后没有丝毫好转,依旧互相看不惯对方,这也导致二人至今无嗣。

    高纬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下去,然而变故却在雍熙十四年的年中猝然到来。

    向来身体强健的高俨在这一年的年中患上了重疾,经过太医两个月耐心的治疗,高俨才勉强痊愈。

    病愈后的高俨想要舒缓心情,也为了给尚在病中的王妃一些宽慰,便带着王府侍卫出城狩猎,想要抓一双兔子或是狐狸送与王妃,以作日常逗趣之用。

    谁料,狩猎开始不久,王府便传来王妃病逝的消息。

    高俨闻讯,心神大震,当场摔马落地,并在重重地呕出几口血后,陷入昏迷。

    ※※※

    高纬静静坐在高俨身边,沉默地端详已经面目大变的弟弟。

    这几个月来,高俨被这场病折磨得不轻,往昔魁梧的身躯也有了弱不胜衣的趋势。

    高俨面容与高纬相似,之前高俨身形壮硕,无形中削弱了两人的相似感。

    现在高俨清减了不少,才终于展露出那份相似感。

    高纬一边端详弟弟,一边忍不住联想猜测:自己病重之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皇兄。。。。。。”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高纬的神游,她循声看去,惊喜地发现高俨苏醒了。

    “醒了就好,快喝药。”高俨摇头拒绝,高纬见此,也不逼着他一定要喝药,转而询问起他如今的身体感受。

    高俨淡淡道:“臣弟这一次恐怕是熬不过去了。”“阿俨。。。。。。”

    “皇兄,我说的是真的。杨清、雪薇这一死,等于夺走了臣弟的一条命。臣弟心中已无生志。”高俨神情释然地说道。

    今年仲夏,杨清因病而亡,高俨因此大受打击;而李雪薇随后的病情加重,更成为打垮高俨身心的最后一击。

    高俨正是在这期间染上了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重病。

    高俨停顿了一下,迅速回顾了一遍自己的人生,然后说道:“但臣弟此时心中尚有一事挂怀,如若不得解惑,臣弟虽死难安。”

    高纬以为他是在担心身后之事,忙说道:“你为朕为国殚精竭虑数十年,足可世袭罔替三世。”

    “臣弟想问不是这个。”说着,高俨猛地抓住高纬的手臂,一字一句地问:“臣弟想问,娥英胡氏到底是不是。。。。。。”

    “不是。”高纬一听此话,便敛下了脸上的种种神情,眼神微冷地打断他:“高俨,她永远都不会是你认为的那个人。”

    高俨苦笑:“皇兄的反应恰恰说明,她是。”

    高纬深呼吸了一下,随后沉声警告他:“高俨,不要挑战一个帝王的容忍底线。挑战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言罢,振衣而起:“好好养病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高俨挣扎着爬起来,朝着高纬深深一拜:“臣弟高俨,恭送陛下。”言罢,泪湿锦褥。

    ※※※

    之后几日,高俨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逐渐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这一次,高俨昏迷了大半日方苏醒,一醒来,便看到了坐在榻边的女子。

    高俨脸上显出满满的惊喜神情,又揉了揉眼,唯恐是自己久病而产生的幻觉。

    所幸,反复揉了数下,女子依然在眼前,高俨这才放下心来。

    他虚弱的身体带得声音也十分低哑:“娥英为何至此?”

    胡曦岚眼睑微敛,沉静地回答:“楚王乃国家股肱之臣,陛下的至亲兄弟,又是本宫的表亲兄弟。你患病,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望。”

    胡曦岚是高俨大舅舅胡长仁名义上的女儿,按照辈分,和高俨确实是表姊弟。

    高俨心中苦涩,暗暗苦嘲:好一个表亲兄弟!

    他深深望向胡曦岚,轻轻道:“娥英,我快死了。”

    胡曦岚默然点头,喉间哽涩,这件事如今已经成了楚王府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在我死前,我还是想斗胆向您问一个问题:您之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胡曦岚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她踌躇了许久,最后回答道:“不论我此前的身份是什么,我现在的身份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朝的胡娥英。”

    高俨的瞳孔立时一震,紧接着他大力而急促地艰难喘息,仿佛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

    与此同时,手也朝着前方边抖边移,似乎是想触碰胡曦岚。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他撇过头,平缓了气息后,长叹一声:“多谢娥英解答,我明白了。”

    胡曦岚心知自己和高俨已无话可说,便取来帷帽戴上,从容地用帷纱遮住自己的面容。

    然而在起身的刹那,她飞快拭去了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临出门之际,她语重心长地告诫高俨:“哪怕是为了楚王府上下,你也不要再犯糊涂了。”

    床榻上的高俨惨然一笑:“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犯糊涂了。”

    雍熙十四年九月二十四日,楚王高俨病逝,终年三十七岁,追谥襄烈,赐三世世袭罔替,其子高章嗣爵。

    ※※※

    高纬望着楚王府内外的满目白缟,心中泛起悲怆之情,忍不住对身侧的太子高恒叹道:“楚王自幼伴在朕身旁,帮朕斩尽无数风浪,于朕亦臣亦弟。如今他一死,这帝位,朕恐怕也坐不了几日了。”

    雍熙十五年二月十五日,皇帝下诏将皇长孙接回东宫,三日后册为皇太孙。

    雍熙十五年三月初二,帝崩于大明宫宣政殿,享年四十岁,庙号圣祖,谥曰文睿,葬于宣景陵。

    ——《齐圣祖文睿帝实录》

    雍熙十五年三月十六日,帝尊文睿帝遗诏,于晋阳宫宣承殿即皇帝位,时年二十二岁,于明年改元承光。尊左皇后斛律氏为宪仁皇太后,尊右皇后陈氏为敬仁皇太后。立太子妃杨氏为皇后,立皇太孙晟为皇太子。

    ——《齐孝宗明康帝实录》

    高齐自此进入长达近二百年的明懿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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