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无垢主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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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寂静。

    吃不好睡不好,又不能炼气修炼的刘慈,躺在硬木床铺上,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极静的夜里,就连翻身都会使床铺咯吱作响,以刘慈绝佳的耳力,能听见风吹过走廊和屋角的动静,以及躲藏在窗外暮铃花叶子下昆虫振翅的细微响动。

    这种环境下,隔壁房间的主人忽然轻轻推开了窗户,尽管动作轻易,甚至比一般的盗贼更精细,还是被刘慈听了个正着。

    刘慈忍不住乐了。看她翻个身都觉得“咯吱”声让人厌烦,在这座黑衣僧侣遍布的建筑内还敢有异动,倒是胆子很大嘛。

    刘慈凝神细听,先是隔壁窗户被轻轻推开,又有衣料与窗台摩擦的响动。她也辨认出了音源……原来是万人迷侯爵。

    刘慈心中一动,斯特莱夫侯爵竟会半夜溜出房间,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

    侯爵修习斗气,也有不亚于大剑师的实力,区区十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起纵,甚至没有碰掉暮铃花的一片叶子。

    夜行的侯爵做了个刘慈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竟然在叩爱德华主教房间的窗户,并且毫不加掩饰!声音虽轻,但这栋建筑中居住的是什么样的人?这下惊动的肯定不止是刘慈了。

    “侯爵先生,品德良好的人是不会趁着夜色冒昧来访的。如今我身上背着嫌疑,你又是证人之一,神在高空俯瞰着我们每一个人,这种时候,你还是不要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吧。”

    爱德华·雷恩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和蔼,对待侯爵的说辞恍若安抚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侯爵不过年近五十,因修习斗气的缘故看上去四十岁都不到,魔法师的身体素质比不过武者,但他们却拥有比武者更长的寿命。爱德华主教看上去五十多岁,比侯爵年长不了多少,事实上他已年近六十,现在不明显,等旁人过十年过二十年再看,万人迷侯爵肯定不如现在英俊,而看着苍老的爱德华主教大抵还是这模样,连皱纹都不会多长两条。

    刘慈想起书中有关魔法师和武者的描述,忍不住又开始走神。

    直到爱德华·雷恩用不严厉却同样绝不含糊的语气轻斥侯爵,刘慈才回过神来。

    止不住的笑意涌上她嘴角,想来侯爵先生在夜风床下,身畔的暮铃花叶子随风摇曳,他却脸色变来换去像调色盘一样,真让人喜闻乐见。

    刘慈正可乐,窗外又传来咯吱的开门声。

    难道是爱德华·雷恩还是打开窗户迎客了?刘慈忍不住轻轻从床上跃起,将脸贴在了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

    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明暗变化,才看清了窗外的情景。

    原来不是爱德华·雷恩被侯爵打动,而是一个举着玻璃罩烛台的黑衣僧侣拉开了走廊的小门。

    逼仄的小院被烛光照亮,黑衣僧侣的脸半掩在黑色的连衫兜帽下,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借着烛光却能看见侯爵身穿白色里衣,一脸尴尬站在爱德华·雷恩的窗下。

    “斯特莱夫侯爵,这里是圣地港,不是马刺帝国,更不是莱茵城,希望你能自重。”

    黑衣僧侣毫不留情面说道,他的语气虽然平缓无波,然而此时侯爵穿着睡衣手足无措的衬托下,黑衣僧侣的话就显得很讥讽了。

    “呵——”

    刘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敢用老刘家的名誉发誓,英俊的侯爵此时气血倒流的脸色,让他像极了一个长得鼓鼓的紫茄子。

    “哎。”

    刘慈一笑出声,不仅引来了侯爵仇恨的目光,隔壁也传出了低低的叹息。

    忐忑的伯莎女祭司是没办法安然入睡的,如此急动静,自然早就惊动了她。她虽觉得斯特莱夫侯爵可笑,同时又觉得刘慈心胸狭隘,而她自己也处于困境,伯莎女祭司复杂的心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在黑衣僧侣的干预下,侯爵被“请”回了自己的房间。

    经过这一出闹剧,刘慈有些烦躁的心情反而平复下来。她的脑子飞速转动,开始思考侯爵的目的。

    斯特莱夫侯爵并不是一个蠢笨的人。

    一个笨蛋是没办法乱中掌权,当上莱茵城城主的。一个笨蛋也不会在洛伦兹家族倾覆后,顺利接管了人家的地盘和势力。

    那么一个有野心,也有脑子的侯爵,他在想要做什么前,难道不会考虑到建筑中的黑衣僧侣们吗?

    这些教廷的苦行僧是,执掌刑法,是光明教廷中的黑暗面,在整个光明大陆都让人避讳不已,侯爵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才有胆子撞上去?

    还有爱德华·雷恩,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磊落主教。他的气度和外表,都让刘慈没办法将他和地下洞穴中残忍的暗黑魔法手段联系起来。

    教廷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权力机构,在这个机构中,有人以神的名义压迫平民,有人诵读着神圣经文却藏污纳垢,但刘慈不能否认,教廷的神职人员中,也有一些人真正是抱着传播神学善待他人为目的奋斗了终生,凡勃伦老祭司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老祭司扭转了刘慈对教廷的整体印象,让她开始尝试不要用太偏激的心态去看“教廷”这个在光明大陆上存在了无数年的宗教组织。

    眼睛看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耳朵也会欺骗你,整个世界在不停转动,没有什么事物会永远不变。轻率的下决定,好心也能办坏事……如果说在前往圣地港的几月路途中,刘慈有什么收获,那一定是她心境的改变。

    她收起了从前的“俯瞰”眼光,开始以大陆的本土目光来看待身边的人和事,学会了辩证,甚至在学会包容她并不理解和喜欢的一切。

    既然教廷中也有不让她讨厌的人,那么爱德华·雷恩,这位传奇主教,是否真的表里如一,内心像他表面那样无垢呢?

    他拒绝了私下与侯爵会面,是顾忌着黑衣僧侣,还是爱德华本人心中真的坦荡?

    刘慈思绪畅飞。

    她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可笑,然而这浮于表面的荒诞似乎是为了掩饰某种真相……侯爵可笑又冒失的探访,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

    刘慈觉得想通了这点,她也就知道了真相。

    更深露重,消耗了脑力的刘慈合衣躺在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而她觉得身下的硬木床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再然后她就觉得眼皮微沉,试了几次想要睁开,却又闭上。

    不一会会儿,刘慈呼吸变得均匀,竟然在如此陌生又压抑的环境下睡着了。

    不仅是她,隔壁房间中心情忐忑的伯莎女祭司,竟也忍不住睡意来袭,带着复杂的心情的进入梦乡。哪怕睡着了,她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很能体会女祭司的心境。

    如果刘慈此时能有片刻清醒,她一定会十分惊讶:不仅是她和伯莎女祭司抵御不了睡意的侵袭,就连所有的黑衣僧侣,那些终日冥想,精神力强悍又意志坚定的苦行僧们,也全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了梦乡。

    这栋阴沉压抑的建筑中,似乎被某种神秘气氛感染,不过片刻,人们就集体陷入了昏睡。

    刘慈识海中的青莲,在她刚入睡时有过一阵波动,以它微弱的意识,在久未察觉到“寄体”有危机时,就变得安静下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睡着了。

    刚才出了大丑的斯特莱夫侯爵就得意洋洋推开了窗户,最先望向了刘慈的房间方向,眼神闪烁。

    “你想杀了她吗,侯爵?”

    穿戴整齐的爱德华·雷恩主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中,淡淡问道。

    侯爵急忙收敛了怨毒的眼神:“大人,您一出手,真的让人大为惊讶,教廷的苦行僧都能被解决,我真的没办法想象,在光明大陆还有什么能阻挡您的脚步……”

    侯爵的马屁情真意切,没有了以往的虚浮,他现在真的难掩激动——有没有比发现自己的靠山比想象中更厉害还让人惊喜呢?

    哪知爱德华主教听了,却无半点得意:“侯爵,你太小看了那些意志坚定的僧侣,他们是神最虔诚的信徒,如果不是自从我踏进这栋建筑,就从来没有异常举动,逐步一点一滴消融他们的戒心,今晚又有你的掩护……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让他们全部陷入沉睡。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把握让他们一直睡下去,可能是片刻,可能是很久,他们随时都会挣脱睡意的束缚,清醒过来。”

    侯爵一愣,“那我要趁着此时,赶紧为您解决后患才对!”

    说着他就要向刘慈的房间走去,爱德华主教却皱眉阻止:“侯爵,你的私心,现在为我带来了困扰……”

    “大人,只要没有了证人,摩西祭司就没办法为您定罪呀!”侯爵急道,他的确是有趁机杀了刘慈的私心,可有一部分,还真是为爱德华·雷恩在打算。

    爱德华主教摇头制止,随即嘴角微翘:“不,你错了。我正需要她们来替我证明清白!”

    他说完,不顾侯爵的不解,率先走向了伯莎女祭司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