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种感觉。球球的出现，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大家伙准备的。

    这种感觉太荒谬了，他暗自苦笑，将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师傅今天的话，对他刺激很大。

    以前以为，对机甲的了解已经算是登堂入室。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

    想要真正了解机甲，必须进入师傅所提到的那个不为世人所知的世界。

    而他也知道，那个世界将十分危险，甚至要以生命为代价。

    机甲就是机甲，不能因为杰出的性能和华丽的外观，就忘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机甲是武器，现今世界上最尖端的武器之一。

    武器是用来杀人而不是用来让人观赏的。

    他不久前杀死过几个人，更是用手术刀将一个近在咫尺的大汉活生生捅死。

    当对方脖颈喷出的鲜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连手都没有抖。一刀又一刀，直到对方彻底死亡才罢手。

    现在回想那一刻，他对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这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胖子吗？

    诚然，为了活命而挣命，这本无可厚非。

    但杀人这种事情毕竟是不好的。

    一条鲜活生命被自己终结。

    佛家说，这叫恶业。死后会被业火焚身，灵魂永堕地狱。

    死后的因果，他不在乎。人活着都不容易，谁管他死后洪水滔天。

    他是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屠夫，杀人杀得收不住手。

    因为他发现自己杀过人之后没有心理负担，没有做过噩梦。这是性格冷血的人才会有的表现。

    可他自认为性格很善良，不喜跟人吵架，见谁都先把笑容挂脸上，连骂人说脏话都不怎么擅长。

    难道自己有双重性格？

    胖子有点担心。他怕自己有朝一日会精神分裂，变成精神病。

    “师傅，你杀过人吗？”

    听到胖子忽然冒出的这句奇怪问话，胖老头打量他，看了半晌。眼神很奇怪，有惊讶，还有一丝丝欣慰。

    没错！就是一直担心某件事情，然后猛然间发现事情解决了，放下负担的那种欣慰。

    见师傅点头。

    胖子又问：“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害怕吗？”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干爷爷，得到的答案是没有选择。扣动扳机之前有过害怕，但看到对方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打得稀烂以后，也就不害怕了。

    现在他想听听师傅会怎么说。

    胖老头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道：“老百姓杀人，无论什么理由，结果都是错的。因为有律法约束。军人杀人，或许背后有这样那样的大义，为了国家，民族。或许对，或许不对，归根结底，军人就是杀戮机器。如果我是老百姓，杀了人之后，可能会怕。但如果我是军人，而面对的又是敌人，那么干掉他们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何谈害怕二字？”

    “小胖子，我问你，你当初杀人的时候，考虑过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胖子愣了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半天，认真地看着师傅，道：“我应该是老百姓，但我又是机甲学院的学生。曾经有人说，任何一所机甲学院都是军方的预备军官训练基地。那我就算半个军人。严格说起来，我算是半军半民吧。”

    “你杀死的都是什么人？”

    “有帝国军人，有海盗。”

    胖老头听了愣愣神，随后哈哈大笑。

    胖子一脸愁容，道：“师傅，您别笑了，我现在很迷惑。”

    胖老头笑了一阵，道：“我知道你在迷惑什么。小胖子，你好好想一想，你杀那些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救人……”胖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自保。”

    胖老头表情认真地看着他，又问：“那些人该不该死？”

    胖子激动道：“当然该死！明明是帝国军人，却冒充海盗，对手无寸铁的普通学生肆无忌惮的杀戮，他们不该死谁该死？还有那个红胡子，为了逃命，连自己的手下都出卖，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死了干净。”

    “既然都该死，那你还迷惑什么？”

    胖子挠挠后脑勺，抽抽嘴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的那种矛盾感觉，“师傅，我只是、只是……”

    “小胖子，你记住。杀人这种事情没有对错，只有该杀和不该杀。你为了救人也好，自保也好。根本目的是为了守护。守护他人，也守护自己。将来即便从军走上战场，也不要忘记了自己最根本的原则和底限，那就是守护。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你认为值得守护的一切。”

    “师傅，我想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只要不违背良心，不违背原则底限，做任何事都不要有心理负担，包括杀人。”

    胖老头颔首，倏然手指那台残破的机甲，大声喝问：“你准备好驾驭他了吗？”

    胖子挺胸抬头，大声回答：“是的，师傅。”

    眼神精亮。这一刻，他的心境发生了蜕变。

    ……

    接下来的日子，胖子变得更加忙碌。又是徒弟，又是机修技师。

    杂学虽然减半，但修复那台被师傅命名为“铁血公爵”的机甲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

    胖子对这个名字不感冒，觉得太招人了，很欠揍。公爵也就罢了，还铁血，太狗血。

    师傅的解释是，铁血一词，代表着军人的风骨和荣耀，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

    而公爵，他觉得这台机甲配得上这个顶级爵位。虽然残破，但精气神还在。不容亵渎。

    师傅很认真，不容更改，胖子只能接受。

    而且事后他觉得，师傅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经过前前后后仔细的检测，他们发现，想要修复那台机甲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他的设计理念和机体的材料合成方面，至少超越了现今二十年。内部的各个系通配置，更是高端的让人瞠目结舌。比如八轨回路的神经组，比如微型核动力炉，再比如微型复合装甲等等。

    以目前的修复技术，想让他恢复如初，太难了。技术方面很难达到。

    尤其是，肩、胸、腹、腿等重要防护部位的外挂的防御复合装甲里面有种金属材质，居然是传说中的记忆精金。

    当初看到这份检测数据的时候，胖子当场眼前一黑。这活儿没法干了。

    可当师傅从他宝库里神神秘秘的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黝黑、表面有暗蓝色光晕流转的金属块时，胖子扛不住刺激，当场翻白眼晕过去了。

    这便宜师傅，真是深藏不露啊！

    也更加奠定了胖子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天一定要把宝库钥匙偷来，到里面去看看到底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宝贝。

    师徒两人是一边循步研究，一边来回反复的试探性修复。往往在关节部位的一个小小的减震循环回路，他们就得修了再改，改了再修，反反复复数百遍。

    进度异常缓慢，照这样下去，恐怕没个几年的时间，很难见到成效。

    慢慢来吧，反正现在胖子也不急了。

    当初自己失踪，大小姐她们在事发那几天或许会很着急，但现在都过去半年了，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

    或许她们现在已经把他唐小宝当做记忆里的一个过客了吧！

    毕竟认识时间短，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

    既然想开了，呆在这里也挺好。师傅的知识面广，各个领域里的修行极深，跟在他的身边学习，不比精英小组差。

    胖老头在教授徒弟方面，非常用心。很多时候唐小宝看他年岁大，于心不忍，想劝一劝，以后的时间有得是，没必要这么急。东西可以慢慢学，身体不能先累垮了。

    可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胖老头都会一顿臭训，甚至还会动手。

    胖子的螳螂手算是学的不错了，但一是不敢跟师傅过招，二来，也不是对手。

    一来二去，胖子也不多嘴了。为了不让师傅过渡操劳，他在学习上更加刻苦。

    ……

    转眼间，两年过去。

    身高超过一米八的胖子彻底变成了大胖子。站在那里，身形肥硕，古铜色的肌肤让他显得很是彪悍。

    但令人惊奇的是，他的体重牢牢地限制在了二百斤左右。他激动的都快哭了。长个儿就增肥的恒定规律，终于被破了。

    两年的辛苦，让十八岁的胖子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再有人看到，恐怕也很难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白白胖胖笑起来腼腆的小胖子了。

    他现在如果刻意的笑，还是会很腼腆，但心里想什么就没人能琢磨透了。

    便宜师傅的一身所学，他学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能用风干的鼠肉做出十几道不同的菜式。

    以前不会跳舞，现在能流畅的演绎一曲优美的古老交谊舞，华尔兹。

    日常的生活用品，他能随手造出炸弹。

    闭眼睛拆装枪械，不超过三秒。

    精准射击，能击中两千米外的三厘米螺丝帽。

    擅长驾驶各种车辆。

    手速达到了骇人听闻的每秒80动。

    机甲修理方面，已经不亚于各大机甲公司的首席顾问。

    老变态教出了一个小变态。

    “铁血公爵”缺失的那半边身子已经修复完毕，未必能赶上原装，但也差不了多少。

    整台机体基本上算是焕然一新了。往日的雄风再现。

    今天是他离开的时候。

    胖子心有不舍。两年的师徒感情，岂能说断就断。呆了两年的故地，岂能说抛就抛。

    师傅不是矫情的人，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

    说把他撵走，连一分钟都不耽误，亦如当初收他做徒弟那么突然。

    连个饯别晚宴都没有。随手扔的垃圾一样就把他打发了。

    在机甲启动前的一刻，胖子坐在驾驶舱里泪流满面。泪眼模糊地看着全视角屏幕里师傅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师傅，我叫唐小宝，您叫什么？”

    哽咽地声音响亮，通过外置扩音器传出去老远。

    “尹德罗，魔鬼医生尹德罗。小胖子，你是我教出来的，不要堕了我的名号。”

    “放心吧师傅，我一定会让魔鬼医生和铁血公爵的名号响彻全宇宙。师傅，保重，我走了！”

    重生的“铁血公爵”背后的辅助推进器喷着火舌，脚下伴随着橙色火焰喷涌强劲的气流，周围飞沙走石，轰隆声中，庞大的机体咻地飞上高空。转眼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