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笑笑终于在花房中玩儿得差不多了，舍得离开了。季云扬和龚清晨并肩站在檐下，看着小小的笑笑搀扶着佝偻着身子的外婆一步一步地从花房走到了正厅。

    “笑笑真棒。”一老一小刚一进屋，龚清晨就蹲下身子亲了笑笑的小脸蛋一口，然后给她除去落满雪花的小斗篷，另外拿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外婆也在旁人的帮助下脱去了自己的外套，笑眯眯地说道：“笑笑真是个好孩子，出门还知道说：‘婆婆，下雪了路滑，我来扶着你。’你们教得真好。”

    说起这个，龚清晨有些汗颜了，其实要事真正地算起来，她教给笑笑的东西还真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夏丹青和幼儿园的老师在带着她。

    不过外婆也就是这么一提而已，没有真心要和龚清晨探讨幼儿教育的打算。她除去外套之后，就在佣人的搀扶下走到壁炉边的躺椅上坐下，壁炉里很快就有火苗跳起舞来。

    笑笑看到这变魔术似的一幕，着了迷似的朝前走去。她还记得老师不能玩儿火的叮嘱，只是趴在外婆的膝上，入神地看着。

    外婆用枯槁的手慢慢地拍着笑笑的脊背，问她：“你喜欢这个吗？”

    “喜欢。”笑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转过头去问季云扬：“季叔叔，咱们家里能装一个这个吗？”

    “妈妈说可以就可以。”季云扬果断地把皮球踢给龚清晨，“现在咱们家里说话最管用的就是妈妈了。”

    “不能。”龚清晨断言拒绝，“你要是喜欢，咱们平时多来婆婆这里玩儿就行了。”

    笑笑有些不乐意地点点头，把小脑袋放在婆婆的膝盖上，出神地望着跳动的火苗。

    外婆还是乐呵呵的，她一边轻轻拍着笑笑的背，一边问两个年轻人：“现在是晚饭时间了，我平时都是吃两餐，但是不能饿到孩子。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叫厨师去做吧。”

    季云扬答应了一声，转身正要走，笑笑却说道：“婆婆，你答应了我要给我准备很多花儿吃的！”

    外婆一愣，继而一拍额头，笑道：“是啊，答应了笑笑的一定得做到！瞧我，年纪大了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了。我这就叫他们给笑笑准备很多花儿来吃。”

    “嗯嗯！”笑笑满意地点头，站起来使劲拥抱了外婆一下。

    看着她们一老一小这样和谐的样子，季云扬和龚清晨都忍不住有点鼻酸，她们两个，一个鸡皮鹤发，一个童稚天真，一个代表着时光，一个意味着未来。

    厨房的人效率很快，这边吩咐过去没多久，那边就开始陆续有人端菜过来了。因为只有四个人吃饭，又答应过笑笑“很多花儿”，所以餐桌上虽然满满当当地全是盘子，但是实际上每一份的分量并不大。

    龚清晨拿着筷子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果然都是“花儿”，什么油炸玉兰，上汤百合，玫瑰馅饼……一个个造型精美，香气扑鼻，只让她觉得自己是柴火妞进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嘴好。

    笑笑可比她妈妈利索多了，菜一上齐，她就扶着“花婆婆”坐到了主位上，然后就开始指着盘子里的花儿们进行“十万个为什么”了。

    这一顿饭，龚清晨光是听外婆给笑笑科普这些花卉知识就觉得自己听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吃了些什么。季云扬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食物精致是精致，但是分量确实太少，他又不敢敞开了吃，怕破坏了笑笑心目中完美的形象。

    夫妻两个拿着筷子对视一眼，一瞬间就达成了默契——等笑笑睡了，再去厨房里找点能填饱肚子的。

    晚饭过后，笑笑又和外婆在一起玩儿了一会儿，直到哈欠一个又一个地打个不停，这才恋恋不舍地拉着外婆的手回房间去睡觉了。由于她的强烈要求，给她收拾的单独的小房间并没有派上用场，她跟着和蔼可亲的“花婆婆”睡觉，听了一肚子关于花儿们的故事。

    见她终于睡觉了，晚饭没吃饱的季云扬和龚清晨不约而同地奔向了厨房，试图找到一些可以果腹的食物。

    在冰箱里搜寻了一番，龚清晨十分失望地从里面拿出一块豆腐，又找了两个鸡蛋，准备自己随便做点什么吃的算了。

    “就这么点儿，不够咱们两个人的吧。”季云扬满脸绝望，“外婆这里好歹而已住了五六个人，怎么冰箱里一点存货都没有？”

    他的话提醒了龚清晨，她把豆腐和鸡蛋放在案板上，一个一个橱柜地翻开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在一个偏柜里找到了一包龙须面。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找到面以后龚清晨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她学着港剧里的腔调说了一句，“你饿不饿啊？我下碗面给你吃啊！”

    “饿死了快。”季云扬可怜兮兮地说完，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胃部放，“你摸摸看，都是扁的。”

    龚清晨对他飞了个媚眼：“客官，瞧好吧。”

    因为食材不多，处理起来也就没用多少时间。因为受伤没好，龚清晨把打鸡蛋的工作交给季云扬，自己专心地切豆腐去了。

    “鸡蛋豆腐面？”季云扬有些疑惑地问道。

    “试试看呗，反正鸡蛋配什么都好吃。”龚清晨说完，把切成小丁的豆腐放到玻璃碗加了一些调料腌着。

    对于厨艺这一方面，季云扬对龚清晨一向是百分百的信任。他把鸡蛋打好，搅匀，放在了台面上，开始烧水。

    可能是两个人的动静太大了，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拐杖拄在地毯上的声音。季云扬和龚清晨像两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藏鸡蛋的藏鸡蛋，关火的关火。

    “你们呀！”外婆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厨房门口，“晚饭没吃饱怎么不说呢，还不如笑笑懂事。”

    龚清晨讪笑了一下，说道：“外婆，你也没吃饱吗？”

    外婆好笑地看她一眼，说道：“笑笑睡着了，我到厨房来看看，是哪里来的小老鼠在偷油。”

    龚清晨对着她吐了吐舌头，把藏到身后的鸡蛋液拿出来，说道：“这不是下午您的注意力都在笑笑身上么，我们俩就想着自给自足就行了，谁知道还惊动您了。”

    外婆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你们继续做，不用管我。年纪大了觉就会变少，我经常晚睡的。”

    她都这么说了，季云扬和龚清晨也就不客气了，继续开火烧水准备煮面。

    不过季云扬心里还是藏了一件事，他见外婆面色平静地望着他们煮面，忍不住问出口：“您不问问笑笑的事情吗？”

    “我不用问。”她回答道，“我这么大年龄了，岁数比你们三个加起来都大，什么事是我看不明白的呢？不管笑笑以前是谁家的孩子，既然她喊清晨一声‘妈妈’，那她就是我的曾外孙女，就是我们云家的血脉后代。”

    外婆的话，仿佛一根定海神针，就这么稳住了龚清晨的心神。她不再为怎么向她解释笑笑的身世而内心惶惶不安，不用总觉得自己欺骗了这个孤独的老人。

    见老人家如此豁达，季云扬也仿佛受了鼓励，他脱口而出道：“外婆，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和清晨已经登记了。”季云扬坚定地说道，“以后，再也没有谁能把我们拆散了。”

    “登记结婚了？”外婆那年老昏花的眼球中迸发出一股奇异 的光彩，她不住声地说着，“太好了，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我老太婆的心事，终于了了一桩！”

    她欣喜之下，就要伸手往自己身上找东西想要送给龚清晨，可是现在正是晚上休息时间，她身上穿着睡衣，连一个兜都没有，手边什么都没有。

    “你们都起开。”情急之下，老太太想到了一个别出心裁的主意，“今天我老太婆高兴，亲自给你们做一顿饭吃，就当，我给我们云家的外孙媳妇的一份见面礼。”

    她说得出豪言壮语，龚清晨和季云扬哪里敢真的让她做饭，毕竟这里又是开水又是明火，老太太的眼神并不好，万一不小心挨着碰着，又是一桩大事件。

    龚清晨伸手把一把面条放进锅里，用筷子搅了一下，然后把锅盖上，说道：“外婆，您就别动手了，面马上就好。您在餐厅那里等着，待会儿我端一碗给您，就当孝敬您的。”

    老太太看一看厨房里，确实没有自己能插上手的地方，只好遗憾地咂咂嘴，说道：“好吧，你们先做着，我回房间里去看看还能找点什么给你们。”说着就要摇摇摆摆地转身往外走。

    龚清晨手里端着盛蛋液的碗，一看老太太转身了，连忙给季云扬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跟过去，扶住了外婆的一只胳膊。

    龚清晨把煮面的火调小，往前跟了几步，亲眼看着他们两个开了卧室的门，这才放心地又厨房，去看灶上的面条煮得怎么样了。

    锅里有饭，家里有家人，这大概就叫做幸福吧。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的面条，龚清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给涨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