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第一个点开的，是张亚楠的主页。和直播回放并排着的，还有一系列最近才上传的视频。林晓随便扫了一眼，不禁有些意外，显然黄禄也是这样想的，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相视一笑，眼里带着很明显松了口气的欣慰。

    至少，张亚楠现在应该是选对了一条，她自己喜欢同时也的确努力出了效果的正确道路。

    张亚楠最开始的视频里，带着浓浓的别人的风格。几乎算是头部乡村视频什么风格，她就是什么风格，并且各种条件都比不上别人，点击率一度上不去。还是后来，张亚楠还有林晓几人凑在一起开了个会，这才勉强把后续视频的风格给大概定下来。

    最开始林晓还会经常去看，并且给出一定的反馈。但随着凡特斯越来越忙碌，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看过对方的视频了。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张亚楠后面的视频，尤其是最近的几期，数据都相当不错。

    张亚楠后期估计是和当地的村干部之类的商量过了，把镜头对准当地风土人情的同时，也进行了一番解说和比对。再加上当地扶贫任务进行得如火如荼，和原本平淡的日常结合起来，一切就都变得不那么平淡起来。

    林晓看到其中有个视频下面的评论：出生泥沼，但永远富有朝气，永远生气蓬勃，满是澄澈的希望。这就是我喜欢看你们视频的最主要原因。

    “从前面开始看，还是直接跳到后面？”林放征求了下大家的意见，脸上满是纠结。

    大家从中午开始就神经紧绷地一直忙碌到现在，按道理来说当然应该是早点把重点看完大家回去睡觉休息，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张亚楠的这期直播，虽然比不上之前任意一期视频那样有梗积极充满正能量，都是回忆居多，但林放还是舍不得就这样囫囵地跳过。

    任性而自由地随意拉动进度条，从满腔真情之中，轻描淡写地挑挑拣拣几句对当下的他们来说比较在意的零散的信息，仿佛都像是对张亚楠这两个小时的辜负。

    “就这样放吧。”林晓笑了笑，说完转身看了一眼其他人，说：“你们忙完了要不先回去休息？”

    没想到陈素秦越越等几人，全都摇了摇头。

    已经去睡过一觉了的赵清然，现在正是清醒的时候，索性摆了摆手，说：“看吧看吧，反正都挺久没看到张亚楠了。”说完，看了一眼林放面前的电脑，说：“一群人挤在一堆干嘛？这边不是有投影仪吗？来来来，来这边看呗。”

    林晓黄禄还有林放几人面面相觑，用投影仪看直播回放，还是一群人这么一本正经地坐下来认真看，怎么想觉得怎么奇怪。但心里这样想着，一溜人还是老老实实地搬着椅子坐到了会议桌前。

    “张亚楠如果知道，今天晚上我们这么一本正经地看她的直播，我估计之后几十年她可能都不会太想要再踏入我们工作室一步。”黄禄啧了一声，说完之后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张亚楠和罗强两人性格都算得上是内敛，不善表达自己，也会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之后非常不好意思。这样想想，说不定黄禄所说的还真会成真。

    “那我们悄悄的，不和他们说。”秦越越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说完还顺便招呼徐远航赶紧去关上窗户把窗帘拉下来。

    “行了行，认真看。”黄禄眼看这几个人越来越不靠谱，赶紧制止，让所有人坐下来。

    黄禄说话的语气并不算严厉，甚至是可能因为是深夜，压下声音的时候还添上了几分莫名的温柔。但不管是跳脱的秦越越，还是“编外人员”徐远航，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认真地把黄禄的话给听进去。

    林晓看着众人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比起用强权要求的凶狠，显然还是从心底自然而然的信服要更有用。

    “乐什么？”黄禄侧头看着林晓，轻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林晓摇摇头，往屏幕上示意了一眼，说：“开始了。”

    一如所有直播那样，张亚楠直播的开始，也只是惯例般地打招呼寒暄，只不过比起别的主播空泛而又客套的招呼来说，张亚楠的开场白要具体化很多。

    “燕子的作业啊？刚写完呢，他爷爷拍照给我看了，题倒是全部都做对了。”

    “这丫头，一直都挺聪明的，就是不想念书也没有那个意识去好好念书。好在这段时间大家一起盯着，虽然也还谈不上具体多主动，但至少也能乐意去做了。过几天我再看看，她要是乐意的话，就再给她基本习题册。”

    “王二？村口那个？我按照评论区你们发的，好好去说了他两顿，这几天看着我过去，还隔得老远的就开始跑了。不过打架，应该是不打了，就是这招猫斗狗的小毛病，估计还是要一段时间才能给他掰正过来。”

    “玉米面儿还有没有货？有啊，直接拍就是。玉米面儿是挺香的，我家里都还有好几袋没吃完呢。”

    “不知道怎么吃？诶，等我明天白天饭点儿前，挨家挨户地蹭过去，十有八九都应该有人会吃，到时候给你们拍拍照片。”

    ……

    张亚楠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公屏上的问题絮叨着，几乎都是公屏问什么，她回答什么。公屏上的人，似乎像是她的邻居朋友一般，对村口有几只鸡几头羊都清楚得不得了。张亚楠更是，不管别人问的什么鸡毛蒜皮，她都能回答上来，顺便再延伸开来说说其他。

    凡特斯众人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抬头看着屏幕上的张亚楠絮叨。从光鲜亮丽的直播室，从成千上万的订单，或豪华或精致的服装中抽脱出来，蓦地一下看着这么朴素的日常，出乎意料的，没有人觉得不习惯。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平静和奇妙的温馨。

    似乎在习惯和看多了钢铁水泥，和繁杂迷人眼的花花世界之后，突然静下心来看着村口几头羊几头牛的日常，就变成了一种放松。那些需要时刻紧绷着神经一直拼搏的生活，到现在仿佛才像是落在了实处一般。

    没有人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张亚楠和公屏絮叨。间或对方提到一两句搞笑的事情，张亚楠实在是乐得不行了，其他人才又开始跟着乐。

    即使那些人和事情，都和自己无关。

    “好了好了，今天的日常就差不多汇报到这儿吧。”张亚楠打趣地说了一句，随即才像是刚组织好语言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继续说道：“今天大家都知道，是双十一前夕哈，还有俩小时就到十二点，你们就可以血拼买买买了。也不知道你们为啥，不去看购物直播，要来我这儿蹲着。”

    “不过吧，我也正想和你们唠唠这事儿。”

    “你们应该差不多都知道，我之前和我老公，一直都在外面打工。回老家来，不过也就半年前的事儿。”张亚楠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公屏，笑了笑：“外面是哪儿？当然是沿海城市啊，那里工作机会多，我没有学历什么也不会，也能在那边挣上大几千一个月。”

    “对比老家当然是好，你们能看到的，我老家就是这个山里，落后得不行。别说大几千的工作了，就是我去镇上赶个集，都要翻山越岭的。出去，当然谁都想出去。”

    “但是回来，也都想回来。”

    “不过不瞒你们说，我做决定想回来，其实并没有纠结太久。不仅是家人的支持，最主要的是，我想到了我应该做什么。”

    “嗯，就是做直播。”

    “不过我一没学历，也就会玩儿个手机的人，想回来做直播做自媒体，想想都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张亚楠脸上满不在乎，但说话的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说：“可笑到我都不敢和罗强说的地步。”

    “但是啊，我在那里认识了几个朋友，经常看视频的人应该也都知道。对对对，就我衣服全都是穿的他们家的。不含任何广告……诶，也不对，能给他们打上广告，我还挺开心的。算了算了，就当做是广告吧，我单方面的，硬广告。”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是我真的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反正吧，她就直接让我去他们直播室帮忙了。自家厂里的事儿不管，一股脑儿地全都压给了罗强，天天一睁眼就往她直播室跑。她教我认器材，教我用器材。”

    “她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张亚楠微微侧着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像我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没有任何一点的不合时宜。我什么都不懂，但是依旧可以喜欢这些，可以尝试着去做这些。”

    “仿佛，天经地义。”

    “不过，他们那群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从我认识他们开始，没有刻意的鼓励，也没有意外的嫌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推着去做那些自己想做但是不敢做总觉得自己不配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