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机关算尽太聪明 051 回原点,鱼雁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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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伤害她,当时只是气昏了头而已,却不想这妮子的心竟然这样敏感软弱,把他的气话全都记在了心里,果真应了那句老话,越是坚韧的外壳,里面的躯体越是柔软,就像乌龟,背着沉重的壳子无畏的前行,可是一旦受到伤害,便会怯懦的把头缩回,将自己封闭藏匿起来,不在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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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自打两个月前,文轩从西厢沉默不语的离开以后,就在也没有过来打扰过茗慎的生活,而茗慎则整日心神恍惚,不思饮食,困懒倦怠,日复一日的咀嚼着平淡无味又昏昏沉沉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里,外面早已热闹的几乎翻天,宣德帝先是颁下诏书,招了纳兰家的二公子荣华为乘龙快婿,继而又册封了江家二小姐为睿亲王的侧妃,这些都是人们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不足为奇。

    奇怪的却是南宫君王小女儿家的表侄女南宫雪,由于宣德帝瞧不上她的轻狂,便将她封为侍妾,赐给了端亲王府。

    这一旨下来,无疑令南宫雪陷入了无地自容的尴尬之境,不过出嫁从夫是每个女子的本分,又是皇帝亲口谕指,所以她也不敢在有埋怨,嫁进来后,只尽心尽意的侍奉文轩左右。

    文轩也一改往日的瑕疵必报,待她出奇的宠爱,仿佛真如外界传的那般爱慕这个女子,丝毫不介意她婚嫁之前的种种狗眼看人低,和屡次的口出狂言,反而还把宠妾金颜娇居住过东厢赐给她居住,一时间,年轻妖娆的南宫雪,成了继白凤兮、金颜娇、茗慎之后,端亲王府最得宠的女人。

    而此时的端亲王府,也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茗慎重新变回了无人问津的侧妃,白凤兮和王妃依旧平分权柄,掌管着府中事宜,南宫雪新贵得意,风头比起昔日的金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转眼间,春深夏至,遍地浓绿!

    六月的晚风吹痛被遗忘在不知名角落的心事,一夜风狂弩张,雷雨急骤,那些繁华了一整个春的红艳,瞬间被冲刷成苍白的底色,残留在这变化莫测的季节边缘,消瘦了红颜,折煞了流年。

    第二天一早,骤雨停歇,雨后初晴,断虹映着朝阳浮现天边,空气里浮动着新鲜的泥土腥气和微苦的青草气息。

    茗慎穿了一身宽大的云白软绸阔袖滚边长袍,安静的颓坐在轩窗下的青玉案几旁,乌黑柔顺的长发流水般披在身后,面色憔悴,眼波枯竭,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株孤寂枯萎的仙草,以一种恒古不变的姿态伪装坚强,掩盖心底精细的裂纹。

    时间过了许久,只见湘妃竹的帘影一动,彩凤穿着碎花茜纱百合裙,外套浅红罗衫走了进来,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的人参乌鸡汤,扑鼻一股子鲜香,又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小姐,快趁热喝了吧,您都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彩凤走到茗慎旁边坐下,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畔。

    茗慎乖乖张开嘴,喝下几口后,突然胃里猛的一阵翻腾,于是快速的别过脸,朝着地上的珐琅痰盂里吐起了酸水,甚至把刚刚吃进去的那几口汤,也全都给吐了出来。

    彩凤见状,忙丢下碗去抚她的背,希望能令她好受一点,急惶惶道:“小姐您这到底是患了什么奇怪的病症,竟然这般折磨人,害的您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的!”

    茗慎呕得眼角泛起了泪花,待喝了茶漱完口后,这才缓过劲来,慢慢道:“我根本没有病,秋姑姑说这是很正常的反应,所以,你不必大惊小怪,也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哦!”彩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不放心道:“可是小姐,您整日吃下东西,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了,再没胃口,也得勉强吃些才好!”茗慎苦笑一声,手掌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又道:“不如你去小厨房,弄些枣泥馅的山药糕来吧,我正想着那个味呢。”

    彩凤闻言点头,称是离去,就在这时,小石子神色匆匆的闯进了暖阁,打了个千,气喘吁吁道:“奴才给慎主子请安!”

    茗慎低眉看了他一眼,见他额头冒汗,应该是跑的太着急的缘故,便问道:“出什么大事了吗?看把你给急的!”

    “慎主子且安,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主子的一位故人,拖奴才给您送来一封书信而已!”小石子嬉笑说道,并主动起身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的交到茗慎手上。

    茗慎接过信件,颦眉端样一番,见字迹苍劲有力,便知是出自男人的手笔,而此刻与她纠缠不清的男人,无非也只有文浩而已。

    于是,她轻瞥了一眼旁边的小石子,冷笑问道:“你跟睿亲王多久了?”

    小石子脸上一红,腼腆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慎主子的慧眼,奴才祖上三代都是睿主子的家生奴才,可奴才却打小被家人送到了端亲王府做眼线,自打慎主子您嫁进王府之后,睿主子便命奴才想办法到您身边伺候,说是方便知晓您的一举一动!”

    “难为他竟这般用心了。”茗慎淡淡叹息一声,又忍不住问了句:“他只让你送信来吗?没有传什么话?”

    小石子摸了摸脑瓜,迷茫道:“好像自言自语的说了些什么希望您保重自身,不要在做傻事之类的话,还说他若从南安回来以后,您还是之前的那个想法,他就尊重您的抉择!”

    茗慎闻言,不觉双眉微挑。“南安?他要去南安吗?”

    小石头答道:“听说睿主子今儿早在金銮殿和皇上发生的争执,而且吵的十分激烈,然后就负气要亲自出征讨伐南安国,还扬言不败南安,誓不还朝,估摸着明天一早,大军就要出发了!”

    茗慎虽然养在深宅,但早年也听大哥说起过,南安国兵强马壮,民风彪悍,而且易守难攻,十七座城池个个固若金汤,想要一举拿下,少说得耗上大半生的光年。

    他都已经是内定的储君了,又何必非要逞那一时之意气,去吃风沙战火的苦呢?

    难道就因为那晚拒绝了他,他便要负气的将自己流放沙场?

    想到此处,茗慎枯竭的眼眸沁出几分水光,缓缓展开手中的信笺,墨迹芬芳的行楷字体静静躺在在洒金宣纸上:

    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离!

    揽我之怀,除我今生轻浮!

    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茗慎把信读完,眼底便郁结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愁绪,缓缓将纸笺折叠收藏入袖,慵懒的支撑起娇软无力的身子,起身朝书阁内走去。

    她缓步来到黄梨木书桌前,执起檀木笔架上的紫毫,低头在桃花笺上徐徐写下一行娟秀的小楷:叹殊途,悲无路,花落只有香如故,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写完将信装好,又把腰间的夜明珠坠子一并交给了小石子,淡然如水道:“去告诉他,让他以后不要在送信过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战场刀剑无眼,让他多加保重自身!”

    “奴才遵命!”小石子叹息一声,便拿着信和夜明珠复命去了!

    隔天一早,睿亲王尽失皇宠,负气挥兵南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蝴蝶一般,飞遍了大江南北,一时间引得朝臣们揣测纷纷,更有人散布谣言,说宣德帝有意改立端亲王为皇储,引发了睿亲王的不满,于是他便拥兵自重,意图和南安苟且起来,篡权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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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傍晚时分,茗慎呕吐的越发厉害起来,简直就是吃什么便吐什么,甚至连喝口水也能转瞬给吐了出来。

    彩凤再旁看的着急,嚷嚷着要去请御医,秋桂到底年长一些,觉得茗慎有孕之事不宜张扬,便把彩凤及时拦下,又帮忙伺候着茗慎勉强进了几口酸梅汁,茗慎这才缓过了那股头晕目眩的恶心劲儿。

    旁边默不作声的小石子看见茗慎气色好了几分,便忙寻了个由头,将秋桂和彩凤一并支了出去,这才把夜明珠和信笺悄悄交给了茗慎,低眉汇报道:“启禀慎主子,睿主子说他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还说他尊重您的任何决定,这个夜明珠坠子就当是给您留个念想,还交代倘若日后您身陷囹圄,穷途末路的时候,可以派人拿这个坠子去南安找他。”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茗慎虚弱的说道,顺手拔下髻上的一根翠簪递给了他,小石子连忙谢了赏告退,但心里却半分高兴不起来,大概是被两个主子这对苦命鸳鸯给感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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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暖阁,只剩下了茗慎孤身一人,她静静凝视着手中跃然纸笺的墨迹,下笔刚毅,矫健如龙,依稀可见字字刻骨的深情: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茗慎含泪阖眼,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要这样的执着。

    如此厚重的情深一片,她何堪承受?

    她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而且已经不仅仅是个有妇之夫那么简单,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他要的,她不能给,也给不起啊!

    茗慎眉心挣扎了许久,终于缓缓张开了清澄的双眸,将夜明珠的淡蓝色华光拒之眼帘之外,脑海里不断地涌现一张霸气刚毅的笑脸,那广宇无双的炫目笑容,如同耀眼的烈日高挂穹苍一般,是那么的令她挥之不去,思之如狂。

    心中有一瞬间的冲动,是那么迫切的渴望见他一面,无意识的将珠子慢慢送殷红小巧的唇边浅浅的一吻,一片冰凉在她柔嫩的唇瓣波荡开,像是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