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7章 道德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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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意从背脊骨窜上后背,楼闻筝浑身止不住打颤:“道德绑架?”

    晏淮之脸色紧绷,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到此为止吧,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楼闻筝:“……”

    他盯着晏淮之看了一会儿,扭头就走。

    但走了几步,她又转身回来,拿起包狠狠砸在晏淮之身上:“晏淮之我去你妈的!”

    晏淮之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风更大了,楼闻筝快步离开,刚绕过街角,她胃里一阵痉挛,忍不住扶住一旁的绿化树俯身呕吐起来。

    刚刚在周家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吐了,楼闻筝脱力的靠在绿化树上,那种渗人的空虚和茫然又涌上心头,她抱紧了手臂,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着晏淮之那句“恶心”,楼闻筝心脏揪成一团,从那种几乎要了她命的难受里,她挣扎着生出一丝恨意。

    凭什么?

    晏淮之凭什么这么对她?

    七年前那件事是她的错吗?

    他回国后自己还不够伏低做小吗?

    可退让换来的不是原谅和怜惜,而是对方的白眼和弃如敝履。

    晏淮之,你敢这么糟践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另一边,楼闻筝离开后,晏淮之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钟才回到车上。

    坐在驾驶座,他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跟冻住了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手机铃声把他拉回现实,他颤着手去掏手机,但颤得厉害的手怎么都伸不进口袋,偏偏铃声跟催命一样,他越急手就抖得越厉害,抖得越厉害就越掏不出来,脑子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铮”的一声断了,他掏出手机狠狠砸向挡风玻璃,又发了疯似的把车上触手能及的所有东西都砸得四分五裂,挡风玻璃碎成蛛网状,车的警报声疯狂鸣了起来。

    晏淮之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借着警报声的遮掩,趴在方向盘上哭出声。

    -

    大年初二,晏淮之在机场接了回国的徐曼青。

    徐曼青一个月前刚过四十五岁生日,整个人却憔悴沧桑得堪比六十岁,手指瘦长苍白,手背上全是狰狞的青筋和灰褐色的斑点。

    走出机场,母子俩相顾无言,直到上了接机的车晏太太才轻声说:“怎么又瘦了?”

    晏淮之笑了笑:“事多,工作忙。”

    晏太太沉默了一会儿,问:“跟闻筝联系了吗?”

    晏淮之摇头。

    “淮之,要不……”

    “妈。”晏淮之打断她的话:“咱们直接去医院吧,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先住下,我晚点把阿福接过去陪你。”

    晏太太叹了口气:“好。”

    把晏太太安排在私人医院,病房很高级,依山傍水的独栋小别墅,一对一配备医生和护士,相当于高级疗养室,晏太太一入住,医生立刻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

    晏淮之接了阿福过来,医生把他叫到外面说话。

    “晏先生,您母亲这个情况,其实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现在只能尽量用药物减少她的痛苦。”

    晏淮之脸上没什么表情:“嗯,我知道。”

    “那我晚点把日常护理方案发给您看看,您要是觉得可以,就签个字。”

    “好,麻烦你了。”

    医生走后,晏淮之站在外面发了会儿呆,直到阿福跑过来扯他的衣摆,他才回过神:“怎么了?”

    “妈妈说想吃栗子酥。”

    “好,我去买。”

    晏淮之开车离开医院,去买晏太太喜欢吃的栗子酥。

    半路遇到红灯,他在白线前停下,看着红灯倒计时发呆。

    这时手机一声响,他打开一看,是医生发过来的方案,开头几个醒目的大字——临终护理方案。

    临终。

    下面是病因:子宫癌晚期。

    尽管半年前就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现实再一次摆到眼前,晏淮之还是红了眼眶。

    一年前,徐曼青身体出现不适,去医院一检查,子宫癌变,然后是入院治疗,可大把药物投进去,徐曼青本人也积极配合,半年后癌细胞还是扩散成晚期。

    医生建议放弃治疗,徐曼青同意了,并且提出想回国。

    榕城是她的根,她希望人生最后一站是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于是晏淮之先带着阿福回来打点好一切,再把她接回来。

    对于这个无法逆转的结果,晏淮之其实早已经预见到了,七年时间,看着母亲从一个事业家庭两手抓的女强人慢慢陨落得满身伤病憔悴不堪,他预见了母亲不会长寿。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初到欧洲,母亲怀着阿福,生活态度很积极,每天坚持早起锻炼,饮食注重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在她的努力下,阿福出生得很顺利,而且身体还算健康——除了遗传性心脏病,其他方面比起普通孩子还更强一些。

    阿福三岁之前,母亲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教他学会坚强和乐观,阿福没有辜负她的教导,小小年纪又皮又开朗,性格好得完全不像单亲家庭的孩子。

    可阿福三岁过后,母亲开始力不从心了,她时常一个人发很久很久的呆,晏淮之有时候复习到深夜,去楼下倒水,总是能看见她房间透出灯光,每逢父亲忌日,她会看着父亲的遗像,在房间坐上大半天。

    晏淮之怕她精神出问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忧思过重,建议她放下过去。

    晏淮之知道她放不下。

    母亲把自己的命都系在父亲身上了,从一见钟情到主动倒追,再到结婚生子,他们厮守了将近二十年,把对方刻进了骨血里。

    晏淮之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他,没有阿福,母亲说不定会在父亲去世后跟随他离开。

    这七年,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晏淮之都懂,所以没有挽留,甚至没有阻止她离开。

    晏淮之这七年也没闲着,同样患上遗传性心脏病的阿福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主修了心脏外科,并且着重研究遗传性心脏病,以自己和阿福做样本,深入研究后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他和阿福的心脏病都遗传自晏立宏,晏立宏年轻时也做过心脏手术,并且晏家往上三代都有早逝的例子,包括晏立宏的兄弟姐妹,晏老爷子一共育有四子两女,两子两女都在成年前早逝,晏立宏也没能活到四十岁。

    晏立宏的例子更是说明了一件事,光是做手术并不能根除心脏病带来的影响,这种病像在体内埋了一颗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爆炸会引起什么后果,完全无法预测,唯一能知道的是,刻在基因里的心脏病如跗骨之蛆,晏家每一代人都无法幸免。

    他怕了。

    怕自己变成第二个父亲,怕自己的妻子变成第二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