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之留了下来，在沙发上将就过夜。

    凌晨十二点半，楼闻筝起来给小猫喂奶。

    她走出卧室时客厅亮着一盏小灯，晏淮之正在冲奶粉，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楼闻筝出来，他低声说：“你去睡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楼闻筝没动，看他冲了奶粉喂猫，喂完又熟稔的给小猫擦干净嘴，轻轻放回窝里，还顺势在橘猫脑袋上撸了两把，那一刻她有种很微妙的预感，要是有了孩子，晏淮之一定会是个很负责任的父亲。

    喂完猫，晏淮之回头，见楼闻筝还没走，他小声问：“怎么了？”

    楼闻筝扫了一眼窄窄的沙发，晏淮之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躺在上面连腿都伸不直，她说：“去屋里睡。”

    晏淮之犹豫道：“可是……”

    “爱去不去。”楼闻筝撂下这句话，转身回房间。

    过了一会儿，晏淮之抱着枕头进来了，他小心翼翼的把房门关上，在床边站了几秒钟才爬上来，在楼闻筝给他空出的那一半位置躺下。

    屋里静悄悄的，晏淮之能很清楚的听到楼闻筝的呼吸声，她侧身背对着他，还没睡着。

    晏淮之沉默半晌，伸手握住楼闻筝的手腕，轻轻摩挲着：“闻筝，我……”

    话还没说完手臂上就挨了一巴掌，响声清脆，他疼得手一缩。

    “干什么！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晏淮之：“……”

    “别想太多，我让你进来睡是因为你伤还没好，再乱动就滚出去。”

    “……哦。”

    晏淮之平躺在床上，确实比蜷缩在外面的沙发上要舒服，可他没有丝毫睡意。

    这个房间应该是沈教授特意为楼闻筝空出来的，床不大，楼闻筝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这让他不由得心酸起来。

    如果当初没发生那些事，高中毕业了楼闻筝就会告诉他真实身份，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如果当初发生那些事，他冷静理智一点，带她一块走，他们现在说不定也已经修成正果了。

    错过的那些年，他好像无论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遗憾就是遗憾，就像落在皮肤上的疤，无论怎么掩盖，那些痕迹都无法彻底消除。

    晏淮之胡思乱想了半晌，冷不丁旁边的楼闻筝翻了个身，一手一脚搭上来，跟只八爪鱼似的半边身体都压在他身上。

    “……”晏淮之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确认楼闻筝已经睡着了，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哭笑不得。

    过了这么多年，楼闻筝喜欢抱着人睡觉的习惯还是没变。

    楼闻筝一觉醒来，晏淮之已经走了，床头柜上放了张便利贴，上面还压着手环。

    ——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手环显示屏不小心摔坏了，找了几家维修店都说没法修，你有办法修好吗？

    楼闻筝拿起手环一看，显示屏摔裂了，更换起来倒是没什么难度，但手环是八九年前定制的东西，想找同样的显示屏材料可不容易。

    她把手环往包里一塞，起身洗漱。

    在沈教授家吃了早饭，楼闻筝给猫喂了奶，联系上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跟师娘说好今晚下班过来把猫接走送去宠物医院安置，猫还太小，沈教授夫妇年纪大了，总不能一直麻烦他们。

    交代好这些事，她开车去上班。

    忙了一天，临下班前，楼闻筝空出时间开始修手环。

    显示屏替换材料是从宣传部顺的，宣传部有时候需要打模制作游戏手办，什么样的材料都有，花了半小时替换了显示屏，楼闻筝拿出自己那个手环，把两只并排摆在一起。

    手环用了这么多年，外表磨损得厉害，看起来相当有年代感，左看右看，楼闻筝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她干脆把两只手环的系统导到电脑上，给它们升级。

    做了个升级包，楼闻筝按下确认升级，但升级包还没解码，系统跳出提示：是否清空草稿箱？

    楼闻筝一愣，她打开草稿箱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存了数千条没发出去的语音音频。

    手环本身内存不大，但楼闻筝当初制作这个东西的时候考虑到以后会升级功能，所以把存储地点放到了第三方，晏淮之这个对计算机一知半解的人并不知道手环还有草稿箱功能，这些草稿全部都是录好了，发送前却临时改变主意取消，被系统默认存下来的。

    她拖着鼠标一路往下，最早的一条草稿是在八年前，时间是晏淮之出国后两个月。

    鼠标停在播放键足足五分钟，楼闻筝才点下播放，一阵杂乱的电流声后，音频里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音频结束。

    楼闻筝点了下一个音频，是在第一条音频的两天后，开头同样是呼吸声，十多秒钟的沉默后，晏淮之还没完全从变声期过渡的声音传来：“我……”

    音频结束。

    第三个音频，晏淮之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边很热，国内呢？”

    楼闻筝心脏一颤。

    她鬼使神差的一条接一条点开音频，刚开始晏淮之似乎试图发送一些正常点的问候，但大概是取消发送的次数太多，到后来他几乎把手环当成自说自话的地方，有时候是很长久的沉默，有时候则是一些杂乱无章的自言自语。

    “这边的饭菜不好吃，我和我妈都吃不惯。”

    “我开学了，学校有个人工湖，湖里养了两只黑天鹅，特别凶。”

    “我妈突然想吃苦瓜酿肉，这边超市买不到新鲜苦瓜，等我有空了，在院子里种两棵。”

    “登了学校论坛，都说你被榕科大录取了，恭喜。”

    “还好没带你一块来，这边吃不到正宗的红烧肉。”

    “我学会做红烧肉了，有机会做给你尝尝。”

    “今天陪我妈逛街，看到一块电子表，你戴上一定好看，我买下来了。”

    “闻筝……”

    “我想你。”

    楼闻筝手一松，音频暂停下来，她怔怔的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音频，发送时间几乎都是在深夜十二点过后，她甚至能想象到晏淮之拿着手环，坐在床上录这些话的情景。

    原来这些年，思念是双向的，只是隔了大洋彼岸和晏立宏的死，这些声音传不到她手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