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是不是一些不长眼的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你是我的儿子……”

    他的眼眸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黑压压的阴影，直起身子道：“周家势大，你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有孕，那时候正是周家与苏家斗的正狠的时候，顺敏皇妃这时候怀孕，对于周家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于是你们铤而走险，你假装有孕，在顺敏皇妃生产时买通稳婆，她大出血而亡，周家抱走皇子，对外却宣称她一尸两命。”

    他双手摩挲着双鱼玉佩，红白通透的玉在他的手里放着异彩：“这个玉佩就是她最后的信物，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找到孤，孤五岁就知道这些陈年往事了。”

    周皇后看着他：“即便如此，也是本宫将你养大，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周家可有亏待过你？若不是周家鼎力相助，你怎么可能一出生就将这储君之位坐的稳稳当当？”

    他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不靠周家，孤一样是储君。走到今天这一步，孤不靠任何人。”

    他的腰身细的看起来都有些单薄，眼角的红蔓延开来，看着颇有几分病态：“从总角到如今，头疾几乎折磨了孤十余年，每到发作，就宛若刀绞，这是拜何人所赐？”

    “你给孤喂了什么药，孤儿时明明身子强健，可是你为了争宠，为了拿孤当幌子，你当我不知？”

    “什么体弱多病，什么脆弱不堪，什么嗜血怪物，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赐予孤的。”

    周皇后眼泪就留了下来，花了的妆发看着格外狼狈：“你以为我想吗，你那个父皇，因为你是我生的，他可曾多在意你一分，但凡后面再多出生几个皇子，太子之位就轮不到你来做！”

    “我给你喂药，起码能得他几分疼惜……你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发作的时候多杀几个人就缓解了，不过是杀些宫女太监，有什么要紧？他们本就是奴籍！”

    李宝嘉死死的扒着窗户，她怔愣愣的，她现在总算是听懂了这些来龙去脉。

    所以赵懿并不是周皇后的儿子，而是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的顺敏皇妃的儿子。

    周家心知肚明赵懿与周家无关，因此更加急切希望他娶周家姑娘为后，诞下正真的与周家有血缘关系的皇子。

    倒时新的一轮皇位角逐赛又将在各个家族间拉开序幕。

    他们只关心皇位上的人是不是与他们有关系，会不会庇护他们，并不关心皇位上的人是怎样的。

    甚至赵懿有头疾，他忍不住嗜血杀人，只要周家姑娘生下带着皇脉的皇子，周家毫无疑问会拿着他的头疾大做文章，扶持小皇子上位。

    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外如是。

    而赵懿呢。

    她只要想到他小时候的处境就心疼不已。

    他虽然说的轻巧，但是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这是一个怎样令人绝望的处境。

    他是太子，可是周皇后心知肚明他不是她生的，用他邀宠手段极端，给他下损伤神经的狼虎之药，只为了皇帝能过来看他一眼，这样他可能就会顺理成章歇在皇后这里。

    毕竟他虽不喜赵懿，他却是他唯一的儿子，总不能看着他死了。

    在他心里，他心爱的女人顺敏皇妃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对她们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她却一尸两命。

    反而是这个不受他期待的孩子顺利出生，是他最不喜的周皇后生下来的。

    迫于周家的压力，他虽然立他为太子，却总是想着随时将他换了，对他的才能天赋嫉恨不已。

    而在赵懿眼里。

    他从出生开始似乎就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可是最亲近的人都对他虎视眈眈，他心思本就敏锐，她都不敢想象，他是如何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皇宫熬到这样大。

    小小的他步履蹒跚之时，就被用来争宠，被当作皇权斗争下的一个随意摆弄的棋子，空有尊贵的身份，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空壳。

    中间周皇后一旦意外有了孩子，或者皇帝的后妃传来喜讯，他就会战战兢兢，心惊胆战，因为新的皇子落地之时，就是他结束的时候。

    顺敏皇妃身边的丫鬟千辛万苦找到他，与他说了这些事实，不停的在她他耳边念叨要他报仇，不能认贼作母。

    她原也没什么错，可是她让他之后的每一天，都活在草木皆兵的噩梦之中。

    李宝嘉的手指头都用力的有些泛白，心里泛起又酸又涩的难过情绪，心口胀痛的一抽一抽的。

    她原本以为他应该是从小就带着金汤匙出生，无人敢惹，受尽宠爱，这才是他的人生。

    开始是不能将这些真相告诉皇帝，因为周家当时几乎是隐形的皇权，和现如今在赵懿的有意下越发只剩空壳，江河日下的周家不同，告诉皇帝，他也不能拿他们怎样，还会打草惊蛇。

    而现在不告诉皇帝，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已经由当初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小男孩，成长为如今的巨鹰，他翱翔于广阔无垠的九天之上，爪子锋利的能够将所有与他作对的敌人撕成碎片。

    他拥有了他以前所想要的一切，权利地位尊重。

    可是他却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了，当储君，当皇帝，重复而又日复一日的待在这个阴冷的永远照不到阳光的皇宫。

    他是天下人的太阳，可是他永远照耀不了自己。

    他站在阳光之下，影子却永远在那个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身上。

    李宝嘉甚至没有听他们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话，只觉得恍惚。

    种种情绪充斥着她的心尖，她有一种冲过去抱住那个孤单的身影的冲动。

    她想给他温暖，给他爱，给他他从前不曾得到的每一样东西。

    周皇后像疯了一般跑了出去，赵懿久久的站在原地，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动他的衣角，他的眉眼淡然，刚刚发生的那些仿佛都是她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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