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在 72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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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曙光从密云缝隙中透射而出,东方升起了鱼肚白,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树梢上远远观察着盘踞在城东野外的两支人马。

    夜里,关彝派人入营传诏不成,反被阎宇指挥旧部射箭逼退回来,宣称他关家小儿还不够格,要让大司马张绍亲自前来。

    关彝顿时来了火气,决定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打一仗,斩杀作乱之徒,打服这些来自巴东的骄兵悍将,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位中护军的厉害。

    营中那边,阎宇不吝财货施恩众将士,又刻意宣传平日里朝中薄待他们这些千里迢迢奔赴入京拱卫都城的忠义之士,如今又要派兵来围剿坑杀他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眼前唯有决一死战,清君侧、逐恶臣,才能够保住自家性命,赚下功业和富贵。

    于是,双方各自拿出诏书宣读,又互相训斥对方乃是矫诏,对峙人马剑拔弩张,已是无法阻止战争的步伐。

    关彝自恃麾下兵多将广,实力远远强大于阎宇部曲,也不用再跟阎宇多费口舌、浪费时间,当下就调兵遣将、指挥禁军分三面全力攻打营地。

    禁军将士士气高昂、甲仗齐全,摆开盾牌阵掩护前锋士卒清除障碍,士卒们拔鹿角、填壕沟的进展神速,正面很快就攻到了营门处。

    攻打营门的前锋兵卒不避矢石、前仆后继,一边使用弓弩与营墙上的阎宇旧部士卒对射,一边使用冲车不断撞击木制营门。

    在付出上百人的伤亡代价之后,禁军士卒使用冲车成功破开营门,后续的人马齐声欢呼、一拥而入,准备趁势一举攻入营中。

    “不许退,后退者死!”

    营地里的督战士卒眼见营门被破开、禁军将士蜂拥而至,连忙督促严阵以待的甲士挺矛而进。

    这密集的长矛阵在营门后组成一片钢铁森林,饶是禁军士卒盔甲精良,在面对多支长矛的攒刺下也寸步难移。

    在不后退改变阵型、调度兵马的情况下,只能够同样派遣甲士手持长矛相互刺杀,以长兵器对长兵器,狭路相逢勇者胜,直到一方人员锐减或者士气崩溃为止。

    这是一场面对面、铁与血的碰撞,经过几番激烈急促的厮杀之后,终究还是阎宇旧部一方抵挡不住禁军将士的猛烈进攻,阵脚逐渐动摇,开始有溃败的迹象。

    “跟我冲!”

    原本在阵后督战的阎宇见双方相攻分出胜负,己方兵卒被禁军士卒的长矛逼得连连后退,心知这阵型不可再退了,营中空间相对狭窄,若被敌军的长矛阵逼到各个角落处各自为战,己方这场仗就必然是输定了。

    关键时刻,掌军多年的阎宇还是豁得出去,他带领督战的亲兵护卫手持长刀、重斧加入战团,以不惜伤亡的代价冲入禁军将士的长矛阵之中,打乱他们的阵型,竟一度也打退了高歌猛进的大汉禁军,重新夺回了自家营寨的营门。

    营外的关彝观察到这一幕,他也知道阎宇这是要带着精锐部曲拼命了,自己麾下禁军兵马数量虽多,却因为营门前后空间的限制,无法充分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

    因此,他一边下令其他两面禁军兵马加快进攻,争取抢先突破,从侧面迂回包抄正面拼命的阎宇旧部,一边命令自家亲兵把将旗向前移动,正面作战的禁军将士轮番上阵,若接战不利,胆敢退至此旗下者,立斩不饶。

    有了严苛军令的逼迫,原本被打退的禁军将士自然又不得不鼓起劲与拼命反击的阎宇旧部展开激烈厮杀,双方在营门处来回拉锯僵持、前仆后继,战死的将士横尸当场,地面上血流成河。

    随着时间推移,其他两面禁军将士慢慢也攻上了营墙与阎宇兵马争夺最终归属,壮大了进攻方的声势,而正面的禁军凭借人数优势和关彝的将旗不断前移逼迫,明显的也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一举击败围剿阎宇兵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带兵浴血厮杀的阎宇突然朝着关彝将旗下纵声大喊:

    “刘林,你与某相约,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

    话音一出,禁军中的一部哗然生变,突然倒戈相向杀向自己阵型的兵马。

    更有一骑将纵马持槊,从斜刺里冲到中护军关彝的旗下,马蹄飞扬,猝不及防的禁军将士纷纷躲避,他也不言语,迎面一槊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关彝刺于马下。

    “奉诏讨贼,清君侧,除恶臣!”

    那骑将正是禁军之中的牙门将刘林,他年已半百,却继承了其父刘封的武勇,骁锐异常,一身甲胄鲜明铮亮,此时刺杀关彝之后,当即也高声大呼,带着自己的心腹人马反杀关彝麾下的禁军。

    “杀啊,清君侧,除恶臣!”阎宇见到一直隐忍不发的刘林在被自己当面喝破密谋之后终于动手,顿时喜形于色,他连忙指挥部下兵马抓住时机反攻汉家禁军,势要一鼓作气击破关彝带来的禁军将士。

    反观关彝带来的汉家禁军一方,在遭受自家主将突然被刺于马下的可怕打击后,群龙无首的将士们旋即士气大跌、军心动摇,竟然被阎宇和刘林带兵前后合力夹击打得节节败退,根本再无抵挡之力。

    不一会儿,禁军军队就演变成大溃败,阵型自行奔溃,个个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其他两面禁军得知主将关彝被刺、正面战败溃逃的消息,同样是心惊胆破,纷纷舍弃了还没完全到手的营墙,不敢再与阎宇兵马作战,匆匆忙忙地沿着原路撒腿狂奔、飞似的逃离战场。

    “给我追,一直杀到城里去,清君侧,除恶臣,封侯拜将就在今日!”

    阎宇在牙门将刘林突然反戈的助攻下,以少胜多,颇为艰险地打败了关彝的汉家禁军,他深知要趁势而进的道理,当即命令营中兵马倾巢而出,直驱成都。

    ···

    “不好了,不好了,大司马,阎宇率叛军破城了!”

    关彝率领的禁军在城东被阎宇兵马打败后很快就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原本布置完一切后的大司马张绍准备入宫觐见皇帝和太皇太后,结果还没入宫,就听到了关彝在城东平叛反被阎宇叛军打败的噩耗。

    “这怎么可能?”

    张绍初闻之下,大惊失色,差一点就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赶紧询问详细情况。

    不过告急的人似乎跑得太急,气喘吁吁,也没有把情况捋清楚,幸好后头告急的人马纷至沓来,张绍才能够在第一时间逐渐梳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关彝率领禁军将士前往城东军营收编阎宇旧部,原本禁军兵力占优,虽然遭受了阎宇带兵抵抗,但还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胜利果实眼看就要摘取。

    谁能想到,禁军之中的一部由牙门将刘林率领,突然在阵中反戈一击,打乱了禁军阵脚,刘林更是临阵发难,策马冲到关彝面前一槊将他刺于马下,继而造成了群龙无首的禁军将士先胜后败,被趁势反攻的阎宇兵马冲垮。

    后面的糟糕结果可想而知,溃败的禁军士卒一路丢盔卸甲、狼狈逃回城中,带来了军队战败、关彝被刺的可怕消息,引得城门军队一阵骚动,而在后穷追不舍的阎宇兵马也夺了禁军器械,趁势攻城。

    守城军队仓促之间拼命抵御,一时间矢石雨下,阎宇兵马虽有了诸多器械甲仗,却也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强行突破高大坚固的成都城墙。

    但早就与阎宇密谋有约的刘林手段显然不止如此,他派人混在溃败的禁军队伍之中,一路跟着跑回了城中。

    此时趁机发难,与城外猛攻的阎宇兵马里应外合,又是打得守城军队一个猝不及防,两方兵马眼下就在城门一带作战胶着,但总体而言还是群龙无首的禁军将士形势不妙。

    若不能够迅速驰援,城门一战,恐怕最后溃败的还是禁军一方。

    “刘林亦是汉家宗亲,奈何从贼作乱?”

    张绍心乱如麻,在马上哀叹道。

    身边人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刘林乃是刘封之子,虽然骁勇善战,但却一直不得重用,年已半百却还是位居牙门将,只能算是一个中层禁军军官,恐怕早就对朝中有不满之心,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日罢了。

    而且听说中护军关彝掌军之后,大行刑罚立威,这牙门将刘林也曾吃过关彝的苦头,加上关羽、刘封当年那些不好对别人说的恩恩怨怨,说不定这刘林也是怕遭到顶头上司关彝的后续报复,才决定铤而走险与阎宇兵马密谋作乱的。

    当然,之前外戚势力如日升天、炙手可热的时候,没有人会去质疑张绍的用人和调度之能,更不能去劝谏关彝在军中的行事,谁愿意得罪当权的他们,只当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轻轻略过罢了

    谁想到,还有今日这一摊破事发生。

    眼下形势危急,多说无益,张绍身边的僚佐之中亦有知兵之人,当即建议张绍改变一开始城中布防、准备大索的布置,转而集中兵马救援城门,同时派人去调遣城外的柳隐、句安等营禁军内外夹击阎宇的叛军。

    相信有大司马亲自到场助阵,禁军人数不少,必然能够恢复军心士气,顽强抵挡阎宇叛军的进攻,再有城外宿将柳隐、句安等营兵马相助,平定乱事也不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但事到临头,懊悔用错人去平叛的张绍却犹豫了,他第一想法乃是退保宫城,然后再调度其他禁军兵马集合平叛,但听知兵僚佐的建议,这坐镇指挥、亲自平叛似乎才是快速应急处理叛乱的有效手段,虽然说,这其中的风险也不小。

    二者之间的权衡,还是让张绍有些犹豫了。

    正踟蹰不进的时候,远远的城门处厮杀声愈发强烈,变乱已已经惊动了城中的其他地方,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城中将士、官吏则心中惊疑不定,纷纷探知到底是出了何等的乱事。

    “派人去宫中和台省告知阎宇叛乱攻城的情况,其他人等,召集城中兵马,跟某去城门平叛!”

    过了许久,犹豫不决的张绍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调转马头,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

    蜀汉宫城得知变乱,已经全面戒严。

    兵变的消息传得很快,各种噩耗先后散开,有说关彝平叛失败被杀的,有说阎宇叛军正在猛攻城门的,有说叛军已经攻入城中,大司马张绍与其他禁军将士不知去向的。

    直到张绍派人入宫奏明情况,得知此时大司马正率领城中禁军守卫城门之后,宫中的各种骚动才逐渐被平息下来。

    没办法,毕竟距离上一次魏军打到成都来,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那些经历过汉宫惊变的人,至今心有余悸。

    幸好的是,这一次至少还是天亮之后,能够提前有时间做足一些准备,太皇太后显然是个有决断的人,已经带着皇帝移驾到前殿,下令台省、近侍官迅速归位,宫中紧闭各处门户,全面戒备布防。

    并让宫中的尚书台负责沟通内外,执掌台省的尚书令樊建就奉旨坐镇朱雀门、现场办公,以安定内外人心。

    此时的尚书台因为仍然未完全从决策机构转变为行政机构,官署是设置在宫城之内,与皇家一切息息相关。

    黄门侍郎陈裕作为近侍官,昨夜恰好也在宫中值守,得知叛军攻城引发城中乱事,他心头一个咯噔,当即主动请缨到城门处传诏坐镇,一路匆匆忙忙地登上了宫城城墙之上。

    时下城中的情况已不太妙,张绍虽然召集城中禁军驰援阎宇兵马猛攻的东城门,但仍然有少量叛军和溃兵冲到了城里面,引发了城中的阵阵骚乱。

    加上张绍在城门与叛军作战迟迟没有捷报传回,有溃败的兵卒胡乱跑到宫城近处被宫城禁军将士抓住,经过拷问,那溃兵说到关彝被叛军所杀,张绍率城中禁军到城门口力挽狂澜也没能够挡住。

    如今重兵屯驻的城门守不住了,叛军大举涌入城中,形式已是危如累卵,城中其他各处怕是也都守不住了。

    陈裕闻知后暗暗心惊,下一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