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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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龙双子发现,每礼拜,阿托昆博会出门与他的财务经纪人见一次面。他的年收入接近500万元NFT币,得自遗产所生的利息,这个数目对于阿托昆博来说已经相当足够。极少数的人一辈子能中一次彩票,获得500万元的大奖,已是“烧高香”了;而阿托昆博,每年都有500万元进账。他现在是,财神爷发慈悲------有的是钱。

    阿托昆博与经纪人之间几乎什么都能谈,从社会性的话题,到投资理财、世界杯足球赛、NBA选秀。

    在阿托昆博刚开始介入自己的收入时,他自以为是不会缺钱的,他要写长篇小说,取得世人的认同。阿托昆博告诉天龙双子,他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说偶尔还会想起他的父亲,他们聊起往事------阿托昆博的父亲活了125岁,时间对他的影响犹如一个魔术风箱,让他大半生充满生气,最后则又将之全部抽光。时间吸干了他的双颊和胸膛,也吸干他的手臂和双脚;时间如同暴君蛮横地夺去他的牙齿,一颗接一颗,用黑眼圈压迫他的小眼睛,原本浓密的头发也变得稀疏了;时间改变了他的颜色,冷酷无情;时间循着父亲的身体和灵魂转而攻击他的大脑,造成他夜间盗汗、流泪和种种说不出理由的忧惧,让他变得容易轻信又容易怀疑。老人的精力萎缩成一个骄纵孩童的坏脾气,父亲对权力的期待,也被孩子气的愿望取代,希望能够在人间建立一个充满天籁和歌颂的净土。

    阿托昆博聊到------父亲生前曾期待儿子说明对未来的打算,“既然来到了人世间,那你该做点事吧!”父亲德约科维奇温和地说,“总该去成就些什么吧?”

    阿托昆博沉思一会说:“我认为,自己最适合从事的,也许是写作!”

    父亲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或许在心中设想着一个留长发、有几个情人的家族诗人。“写长篇小说,让佳作能成为父母赠送孩子的成年礼物!成为成年人之间互赠的礼物!”阿托昆博把话说完。德约科维奇口气柔和地说:“你认为你有能力闯出一番成绩,还是你真的有意愿要做些什么吗?”“您怎么这么问?我当然愿意,父亲。”“那么你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嗯,您知道,我会先有一个计划大纲,还有许多预备要读的书籍。”“我以为你已经读得够多了。”……

    阿托昆博和天龙双子之间的聊天如痉挛般断断续续,最后结束得相当突兀。他起身,看着自己的手表,说到下午他和经纪人有约……

    天龙双子住在阿托昆博家里,他俩发现,他把权威著作分类列表,尝试为自己的作品拟出章节名称,按照时期加以划分,不过没有一行字被保留下来,甚至没有任何书写过的迹象。他俩觉得:他其实什么也没完成,似乎他的做法与一般正统书籍出版的逻辑恰好相反,好像只是用来满足自己而已。他俩暗中跟着他、观察他……

    一个怡人的午后,阳光在十字街口悠闲徘徊,而摇曳婆娑的树影,让悠闲的气氛浓得化不开。此刻,阿托昆博慵懒地坐在敞开的飘窗边,拿起《悠悠岁月》正在阅读一个章节,几点钟后,他打个哈欠,把书随手放在桌上,一边哼着歌《Righ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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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u》,一边闲散地走向浴室。他声控打开水龙头,浴室音乐《天国的女儿》同步响起。

    他凝视着墙上麦当娜、苍井空的照片……接着,他声控浴盆水温,在曼妙的交响乐《杜鹃圆舞曲》中,整个人轻巧地滑入水中,一股松弛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洗完澡,他穿上舒适的华服,准备从日落大道散步到筠商酒店赴约,和两位朋友波波维奇、贝克汉姆一起共进晚餐。他出门刚走几步,瞅见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红色家居服的女人,她正在擦干头发。女人坐在矮墙上,身旁是一个和衣服同色的软垫,她把双臂斜靠在上面,居高临下俯视阳光照耀的大道,阿托昆博还听到了孩子的嬉戏声。他注视她有好一会,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在翻搅,那种无以名状的感觉,可能源于午后阳光的温暖味道。他觉得这个女人是美丽的,突然,他领悟到,这是因为她的距离,尘世中真实的距离,不是灵魂的稀有和珍贵所造成的。他们之间相隔的,是空气、层叠的屋顶、嘈杂的声音。瞬间,阿托昆博被唤起的情感状态,不同于他曾经体验过的,此刻更接近爱慕之情,他现在渴求爱情。

    转念之间,他快步走近,女人现在是站着的,她把头发拢在背后,此时,安东尼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容貌:女子是臃肿的,有四十岁左右,长相平凡、一点也不起眼。阿托昆博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走。

    六点半时,阿托昆博和他的朋友波波维奇坐在筠商酒店楼顶388米高的旋转餐厅里。波波维奇就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身材修长又有威严,他有一对细长的眼睛,多半时间都是半睁半闭的,他的毛发是如此光滑柔顺,好像经过母猫舔舐。在阿托昆博就读复旦大学的期间,波波维奇就已是大家公认班上最独特、最出色、最具有原创性的人,在人群中,他总是聪敏而静默。阿托昆博视这个人为最好的朋友,是他所认识的人当中他最欣赏的,也是他最嫉妒的人。

    两人见到对方都很高兴——他们眼神温和,彼此感到放松、随便。看着波波维奇那张猫一般精致的脸,阿托昆博在刚才来时路上的躁动,现在终于平静下来。他们的聊天都相当随性、有来有往。一会,贝克汉姆来了,“就等你来了,我们点餐吧。”波波维奇招呼完便开始声控点菜。

    贝克汉姆的外表是矮小而平凡的,是那种三十多岁就会秃头的人。他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一只异常的清澈,犹如贝加尔湖,另一只则混浊有如泥泞的池塘。高而凸出的额头像中国的寿星挂画。他还有好几个地方也是凸的,他的小腹微微隆起,他的话就像膨胀的空气一般从嘴里喷出,他晚礼服的口袋也是鼓起的。他像灵敏的狗一样搜集课程表、讲课大纲和各式各样的数据,掌上电脑里密密麻麻做满了笔记,那是他的心血结晶。

    阿托昆博笑道:“你好,贝克汉姆,很高兴看到你,我们刚好需要轻松一下。”波波维奇接话:“你迟到了,我们正在格物致知、解剖你的人格呢。”贝克汉姆望着他俩:“你们说了什么?跟我说说,我会把它写下来。今天下午,我把第一部书删了两千字。”波波维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可真是个诺贝尔文学奖级别的大师。同一时间,我在做的事,就是酒肉穿肠过。”“我想也是,我敢打赌你俩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聊的都跟酒有关。”“我们从不喝醉,才不像你这嘴上无毛的小子。”波波维奇补充:“就算醉了,也不会随便带路上刚认识的女孩回家。”贝克汉姆撇撇嘴:“只有蠢人才会骄傲地向人夸耀自己的酒量。但问题是,你们两个好像还活在远古,奉行1.2亿年前的喝法------安安静静地喝到醉倒在桌子底下为止,一点也不尽兴,拜托,那样根本不叫喝酒。饭后,你们要去剧院看《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波波维奇回答:“对,我们打算今晚好好思索生命的难题。简单说,就是女人。”贝克汉姆随口说:“我已经看腻了,都看过四次了。我想,当我写完第一本小说之后,我会写一出音乐爱情喜剧。”波波维奇一本正经地说:“你别生气,贝克汉姆,你写的那些作品没有人会看,太酸!你将成为一个伟大而无意义的人,继续照亮这个无意义的世界。”贝克汉姆反驳:“艺术不是无意义的。”波波维奇也较真:“艺术本身就是意义,而不在于试图让生命变得更没意义。换句话说,贝克汉姆,你是在一群伟大的灵魂前班门弄斧。那叫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阿托昆博接过话茬:“波波维奇,我认为世界本来就是无意义的,那为什么要写作呢?写作,就是想要唤醒良知,努力赋予这个世界有意义,有良知有意义,无良知无意义!”

    此时,智能机器人已把罗宋汤、萨洛、基辅炸鸡端上桌了,三个人开始享用着乌克兰美食。饭后,贝克汉姆回家继续写作,阿托昆博和波波维奇去看戏。戏散场后,他俩各走各的,波波维奇要到日本深夜食堂去猎艳,阿托昆博则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