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冷冽的风吹彻这片海。

    无边的冰冻结这片海。

    昏暗的天空下，梅婶古仙的小船，被冰封住。

    她低头看到，粗糙、污浊的冰面，没有了五彩的颜色。

    没有颜色，怎么作画？

    不能作画，怎么修炼？

    “这……这……我……”

    她惊慌失措，失魂落魄。

    她四处张望，看到远方出现巨大赤船，看到船头甲板上，三尊说说笑笑的王侯。

    “不……不对……”

    她又看到巡海楼船。

    “对……对啊，这种人，敢来万画天捣乱，巡海楼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她皱着眉头，呼吸急促……

    哗啦啦啦啦……

    天空突然有大雨瓢泼而下！

    秘秘织织的雨帘，瞬间把梅婶古仙淹没。

    而雨水落在冰面，很快就凝结成冰。

    冰面之上又落下新的雨水，又开始新的凝结。

    ……

    哗啦啦啦啦……

    巡海楼船被雨幕淹没。

    甲板上渐渐凝成越来越厚的冰壳！

    船楼窗口哗啦啦淌下的雨水，被冻成了冰溜子，仿佛兽牙。

    而四位仙官坐在窗前，仍然不慌不忙。

    甚至微微昂首，看向天空。

    ……

    哗啦啦啦啦……

    秘脑办的科考船，同样被雨帘淹没。

    李蘑菇等人坐在船长室里，一句话都不敢说，一点大气都不敢出。

    便看到前方甲板，西州boss身边的五色火焰暴涨！

    呼……

    滚滚热力，灼灼火焰，将整艘大船包裹！

    他们视野中一切都变成明亮的五色！

    雨水和雨声，便都被隔绝在外！

    白墨站在丹火中，仰首看雨。

    “万画天最深层的雨？

    “视线完全被雨幕和烟波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了。

    “神识也被压制住。

    “是万画天，在反击么？”

    ……

    哗啦啦啦啦……

    冰冷的雨水落在赤船的甲板。

    三尊王侯，身体表面裹着黑色油膜泡泡，挡住雨水，此时说说笑笑，浑不在意。

    “冰璃王兄，这传说【四海冰封】，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怖啊，哈哈哈哈哈。”

    “听说昔年王兄用这传说，一举镇杀东海十万人鱼？”

    “我也听说了，那些年月，王兄宫殿里，哪怕使唤丫头，脖子上也戴满了鲛珠。”

    “哈哈哈哈哈。”

    “别再笑我了，烛火王兄，该出手了吧？”

    烛火王侯笑着点头，仰面看天，看向这大雨。

    烟雨太朦胧，雨幕太密实，入眼一片黑，他本该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目光所望处，忽有天灯点亮！

    一盏、两盏、三盏……一盏又一盏……

    一百盏、两百盏、三百盏……一千盏、两千盏、三千盏……

    漫天的灯盏，便如繁星密布，高高低低，明灭忽闪，散发乌光，照彻雨幕！

    正是传说……

    【天灯照彻】！

    三尊王侯抬起头，终于能看清雨幕。

    “啊？”

    “呵！”

    “哈哈哈！”

    他们看到，一张巨大的脸，横亘天际，正无声无息，压了下来，啃了下来！

    这张脸眼眸像湖泊，鼻梁像山岳，但没遮挡雨幕，也没发出声音，更没掀起狂风，似有似无，只被天灯照见，从天空垂下，正张开盆地般的嘴巴，咬向他们所在的，这一片海！

    ……

    “那是什么啊？”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

    船长室里，一群圣地传人，把脸贴到窗户。

    他们的视线透过五色火焰，透过雨幕，看到漫天星辰一般的盏盏乌灯，看到那从天空垂下的巨大藤蔓，吊着一颗巨大人头，正啃向那片海！

    他们都目瞪口呆。

    尽管修仙日久，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从没见过这样的神话再现！

    甚至他们眼眸深处，一尊尊古仙，也把视线投出来！

    他们同样也都没见过这种画面！

    “四海冰封和天灯照彻，我倒是都听说过。”

    “可这天空悬下的巨大人头，到底是什么？”

    “绑住那人头的，莫不是传说【通天藤】？

    “青蚨帝君的传说，【通天藤】？”

    ……

    前方甲板的白墨，眼眸中闪烁五色火光，也微微皱眉。

    “所以，重铸帝君这颗脑袋，就是万画天最后的底牌？

    “绑在脑袋上的藤蔓，可以帮它移动？”

    他微微思量，又觉得不对。

    这三尊王侯，不像是憨憨，他们应该有所准备？

    白墨的视线借着天灯的光，穿透雨幕，看向远方甲板的三尊王侯，便见他们三个，竟是在甲板上，齐齐跪倒，齐齐叩首！

    ……

    哗啦啦啦啦……

    大雨淋漓中，赤船甲板上。

    三尊王侯，齐齐跪倒，脑门磕在甲板，深深跪拜！

    而他们上空的帝君人头，正不断落下的人头，突然减慢，突然颤抖，突然有“咔嚓咔嚓”脆响声声不停，突然有土石碎屑簌簌而落，混杂雨中！

    原来是那绑住人头的“通天藤”，正在沁出黑油，正在生出鳞片，正在张开一张张嘴巴，呲着一嘴嘴毒牙，从颅顶、从额头、从后脑、从耳畔、从颧骨、从腮面……狠狠啃向这人头！

    咔嚓……咔嚓……咔嚓……

    一口口石层爆碎！

    咔嚓……咔嚓……咔嚓……

    一口口污染注射！

    巨大石首颤抖着，挣扎着，眉心渐渐拧起来，似乎从未想过，这来自青蚨帝君的通天藤，竟不知何时，也被污染，也在阵前叛变！

    ……

    科考船，船长室里。

    有的圣地传人修为不够，看不到那么远，但也察觉异常。

    “这人头，怎么变慢了？”

    “好像在渐渐停止，不往下落了？”

    “不，不对，好像在挣扎，好像在颤抖！”

    而修为更强悍的李蘑菇等几人，此时满脸苍白，看到突变的通天藤！

    “青蚨帝君的传说，也被污染了？”

    “这怎么可能，青蚨帝君会被污染么？”

    “他不是历史上，以仁孝著称的帝君？”

    船长室窗外，船头甲板。

    白墨看着远方，脸色更是古怪。

    “难道说，这反叛的通天藤，就是王侯们的胜负手？”

    他的眼眸中五色火光闪烁，片片符文飞舞，一直在观察，一直在推演，一直在尝试理解！

    而就在此时，异变又生！

    这封住海面的冰壳下方，竟是又有“刷刷刷”古怪响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嗯？”

    白墨看到，赫然是一道道漩涡，从冰壳下潜来，从四面八方而来！

    它们便如龙吸水，竟是从这万画天的海底，吸上来一股又一股漆黑的、污浊的，油！

    它们汇聚在赤船前方，汇成一股！

    漆黑的、污浊的、肮脏的油，便如喷泉，轰然声中，冲破冰壳，“哗啦啦”冲天而起！

    而也便在此时，原本跪倒的赤桨王侯，猛然爬起，满脸兴奋到扭曲！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从怀里掏出青铜小鼎，刷的一声，把它丢去船前的黑油喷泉！

    小鼎被染黑，被油沁，竟是如被滋养，一声嗡鸣，疯狂变大，见风便涨！

    鼎上铭刻的兽面，兽眼被黑油蒙住，但表情狰狞，张开嘴巴，一声嘶吼，响彻海天！

    “嘶……嗷……”

    ……

    “那又是什么？”

    科考船，船长室里。

    一位位圣地传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到又一尊兽头，从海面飘起，越变越大，渐渐从远方的小点，变成充塞视野，变成遮蔽天空，甚至张开了巨嘴，甚至还在变大，甚至要把还在挣扎的帝君石首，吞入口中！

    李蘑菇的脸贴在窗玻璃上，突然有所明悟。

    “这……这石首，被钓出来，被埋伏了……

    “三尊王侯的传说，青蚨帝君的背叛，油腻污浊的兽首……都是提前为它准备好的！”

    船长室里，气氛渐渐沉凝。

    其实他们也都不知道，那石首，到底是什么？

    但他们每个人的面庞，都僵住。

    但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失落。

    直到他们看见，窗外的甲板上，西州boss向随从仙兽，伸出了手。

    ……

    小二郎举起的盒子里，白墨伸手，捏起一枚“紫结实”。

    “准备了好多天的紫结实，竟在此时，派上用场了？”

    他左手叩住这枚丹，手指瞬间变成青色，屈指一弹！

    咔……

    紫色的丹丸瞬间弹射出，射出了音爆，射出了马赫环，射碎了空间，射出一片黑白闪光空间裂缝，便射入裂缝中去！

    咔……

    黑白闪光空间裂缝中，它飞出来，落在污浊兽首嘴里！

    呼……

    它也在变大，从丹丸，到拳头，但西瓜，如同充气一般膨胀，又飞快变大，变到如房间、如宫殿、如小山，甚至还不停歇，变得如同山峦！

    污浊兽首在变大，它也在变大！

    它的速度，甚至超过兽首！

    轰！轰！

    它变得太大太大，填满了兽首的嘴，顶住了兽首的上颌，撑开了兽首的牙齿！

    甚至向上触碰到石首，在轰然声中，把那石首弹开！

    下方的王侯又惊又怒，尖声嘶吼！

    “幼稚！

    “这凭什么……”

    上方的兽首重重咬合，要爆掉这颗丹！

    轰隆隆隆……

    是兽首的关节在响！

    嘎巴巴巴……

    是紫色的巨丹在震！

    它肌肉虬结！

    它流溢紫光！

    它被咬到变形，变扁，又快速反弹，把兽嘴撑开！

    轰……

    响彻海天的轰然巨响中，黑油兽首，颌骨被撑断，嘴巴被撑爆，漫天青铜碎屑与黑油，哗啦啦啦落在冰壳，降落如雨！

    下方的王侯目瞪口呆。

    这紫色的丹，是什么东西？

    竟能抗住七经帝君的咬合？

    竟能抗住这无尽的污染之力？

    “啊……呵呵呵……丹，丹，丹又怎样？”

    赤桨王侯歇斯底里！

    “你这丹，还能再抗一次么？！”

    ……

    科考船，船长室里。

    一群圣地传人，已经看到麻木。

    “那黑油兽首，嘴里吐出来紫色的，又是什么？”

    “好像只抗了一下，也碎了？”

    他们都看到，黑油兽首嘴里，果然喷吐出大蓬紫色的絮，这些絮像撕碎的表皮，像断裂的纤维，像老化的塑料……从兽嘴喷出，洋洋洒洒，又被大雨浇了下去。

    他们揉揉眼睛，迷迷糊糊。

    到目前为止，这场仙术大战，他们已经完全看不懂。

    这些紫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但他们皱着眉头，隐隐有所猜测。

    “所以，疑似是，西州boss帮那石首，争取了一瞬的时间？”

    窗外的甲板上，白墨露出笑容。

    “一瞬间，已经足够了。”

    他抬起头，看到那巨大石首，静静悬浮。

    绑在石首周边的一条条藤蔓，一条条毒蛇，尽数寸断，正纷纷扬扬落下，或被风吹走，或被雨淋落。

    呼……

    风吹来。

    呼……

    雨停歇。

    呼……

    天空褪去阴云，恢复绚烂光彩。

    而那石首，睁开眼眸，眸中闪烁五光十色的璀璨！

    就在这如同幻觉的天地变幻中，海面的冰壳“咔嚓”“咔嚓”大块大块崩碎！

    重新活跃的海水荡漾着、翻涌着，竟在一瞬间，淹没了一块块浮冰，也变成五光十色的璀璨！

    这海水折射一副又一副画面，有仙朝的亭台楼阁、歌舞水榭，有仙朝的红楼画舫、才子佳人，有仙朝的一叶扁舟、天才仙人，有仙朝的千军万马、天崩地裂……几万年来，一代代仙人，在这万画天割舍的灵魂，留下的过往，都折射出来！

    于是……

    海水中漂浮的黑油，缩成一团团，又仿佛流星坠落般，“刷刷刷”沉降海底！

    于是……

    海水中游荡的冰龙，在游荡中滞涩、老化、渐渐脱落了零件，渐渐崩散了形体！

    于是……

    天空中飘荡的天灯，在海风中摇曳、熄灭，已然燃尽了灯油，已然腐朽了灯罩，一盏盏随风飘落！

    于是……

    那原本变大的黑油兽首，此时缩小，崩裂，无论祭器还是寄宿其中的七经帝君，都销蚀成风沙，随风飘散去！

    悬浮天空的巨大石首，看向下方的赤船，看向三位脸色苍白，全身僵硬的王侯。

    他的眼眸中，闪烁光彩，闪过这三尊王侯年轻的样子……一副副画面中，是昔年曾经年轻的王侯们，也在这万画天，驾着小舟，把自己的魂魄画入海面，又亲手割舍半片。

    而他们留在万画天的魂魄，此时在石首眼眸中湮灭。

    随之，他们留在自己身体的魂魄，也若被牵连，瞬间湮灭。

    噗通……噗通……

    他们腐朽的身体，倒在甲板上。

    呼……

    海风吹来。

    哗啦啦啦……

    浪花翻涌。

    这片海，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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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