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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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章来找我的时候,我正沉浸在惊恐之中,接连几天的睡眠都不好。这事要追溯到半个月前了。

    有一天,我翻检父亲的遗物,竟然发现了几编简牘。

    我很好奇,因为这编简牘收藏在一个壁橱中,非常隐秘,如果不是仔细清扫房屋,根本发现不了,到底是什么让父亲如此谨慎地把这编简书收藏得如此隐秘呢?看了简书的内容,我不由得大惊失色。

    简书上全是父亲最后一年的日记,按照天干地支画成整齐的小框,每个框中都记载了一天中的事。

    简书中经常出现一个人名,叫做“持轡”。这个持轡看来是位女子,而且和父亲的关系非常亲密,简书的第一枝上这样写道:

    今夜月盈,持轡来,貌甚丽,吾自分年内必死,颇自伤。持轡慰余曰:“君侯亦何所伤,观妾身之命,可称幸矣。果欲成所愿,妾身亦可助之。”余答曰:“毋庸此,等为子也,何可厚此薄彼。”

    此后所有的简书中,多次记载了这个叫持轡的人,不过基本上都只有‘持轡来’三字,没有更详细的内容。我有些奇怪,于是闔上简书,呼道:“来人!”

    奴仆们马上在外面答应:“主君,小人等在此,有事请吩咐。”

    我叫进来一位老仆,问他:“先君身体不好的时候,我在外郡任职,不能时时回来侍候。我问你,先君临终前一年,侍候他的贴身婢子是不是叫持轡,她现在在哪?”

    老仆显出迷惑的神情:“持轡?这个名字小人从来没有听过。”

    我“哦”了一声,道:“你可能不知道,把长年君叫来。”

    但是当我问长年的时候,他也大惑不解:“持轡,府中从来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奴仆。”

    我越发惊异,把父亲的日记递给他:“长年君,这是父亲留下的手泽,确确实实记载了一个叫持轡的人,父亲对她很信任,晚上几乎经常和她在一起。”

    长年接过简书,仔细翻看,一边翻,一边显出奇异的表情,道:“这,这似乎真是节侯的手泽,不过老臣真的从未见过这位名叫持轡的婢子。我再去查一查,有了消息立刻向主君汇报。”

    我无可奈何地说:“好罢。”

    长年应了一声,出去了。我又摊开简书,再次重读,心中思量这位持轡的来路,从第一枝简的记载来看,她的命运似乎也不大好。我把简书从头到尾翻了几遍,突然觉得背上发凉,好像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我发现每当简书上记载“持轡来”的时候,几乎都会加上“月盈”或者“月差盈”几个字,毫无例外。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一个奴婢的来到,竟一定要月满的夜晚才行吗?而且这个奴婢的身份竟然连长年都不知道。我一边读一边内心有隐隐的不安,想起了家里人都风传,父亲临死前一年就有些魂不守舍,好像被什么蛊惑了,不由得抬头环顾室内,看到刚才发现这份简书的壁橱,黑魆魆地张着大口,房间内非常安静,每一声响动都让我心中跳一下,我终于忍不住了,迅疾地合上简书,往门外跑去。奴仆们正跪坐在堂上,看见我突然从房内跑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不管这么多,一直跑到庭院中,仰头看见灿烂的阳光,才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长嘘了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睡不好,长年给我的汇报,仍是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叫持轡的婢女。我心中开始真的恐惧起来,下令把父亲的那间屋子封存,我自己搬到另外一间就寝。

    万章来的时候,正赶上我精神特别不好的几天。他来为陈汤求情,其实不需要他求情,我早就在想着怎么为陈汤开脱。这倒并不是因为我和陈汤有什么交情,而是因为富平侯张勃去世前也曾把陈汤的事委託给我,我在他病榻前答应了。我不知道张勃为什么要同时把事情託付万章,难道他信不过我吗?难道万章这么一个有点钱的游侠无赖能比我堂堂正正的大汉廷尉更有能力吗?如果不是因为张勃已经死了,我可能真的就不管这件事了。但是对死人的诺言最好不要违背,我确实有些胆小,万一张勃的鬼魂来责问我,那就一点趣味也没有了。

    不过一个原则必须要确定,救陈汤是我的事,和万章一点关系也没有。因此,当着万章的面,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