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反驳吗？来大声说一句给老子听听，你敢反抗我，来，说啊！”激烈地喘息着，他停顿了片刻，等待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因为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和刺激而站起来反抗，然而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等到。感到有些无趣，火炎真人松开手，让那快被他勒死的小兵能够获得一丝喘息。望着地上努力挣扎求存的凡人，他突然感到无比荒谬，想要放声大笑，却又觉得异常疲倦。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你成长得多强大了，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抬脚踩在对方肩膀上，稍一用力，就将那人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半圈。对手这样弱小，到底还有什么可打的？心下厌倦，火炎真人向前迈出一步，正要将此人毙于掌下，腿部却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凡人竟然还没死，又来找死了。

    “你还没有放弃？”火炎真人拎起那个凡人，不禁产生了些许不忿，“他哪里值得你如此执着了？你以为他很强大吗？和上界相比，他还什么都不是！我要是现在就杀了你，你以为他会来救你吗？太荒谬了！他甚至不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来反抗我，你又是什么人，能让他克服心中的恐惧？”

    丁一拽住火炎真人的手臂，将军会来救他吗？他没有指望过。只是他无法不回忆起那一夜在大苍山，山下的平梁城在火中燃烧。是什么让他坚持要这么做？或许只是身为一介凡人的尊严吧？即使是凡人，也要在这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战斗中留下一笔，让这些修仙之人记住，曾经有这样一个凡人，做出了他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事。

    或许火炎真人此刻感到好奇，事后很快就会忘记，可他相信将军是不会忘的。

    如果说有什么是他的信念，那就是将军可以记住他们每一个人。

    尽管凡人和修仙之人相比，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哪怕是为了这个信念，他也要再拖延一点时间。

    “可笑，太可笑了！”火炎真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个凡人眼中一点坚定的光芒激怒了他。难道就没人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荒谬吗？总是会有这样的存在，来幻灭人的一切信念，而现在他就成为了这样的存在，成为了他过去最痛恨的那种人。可这是必须的，人要认清楚现实，有什么样的资质，就要在怎样的位置上好好呆着。

    尽管，那些资质上等的人也不见得能爬到多好的位置上。

    火炎真人眼神幽暗地望着他的对手，这就是他所在的世界，每个人都争着往上爬，每个人都在努力拽着上面人的后腿好叫他们掉下去给自己腾出位置来。

    到头来，这一切都在先天资质面前成为徒劳的努力。

    几乎是仇恨地望着那个凡人眼中的不屈，火炎真人没来由的一股暴怒，拽着对方的手臂生生扯了下来，凡人惨叫不已，一股血泉从断肢出喷溅而出，洒落在尘埃之中。他憎恨那种眼神，憎恨对方还有所期待，殊不知人生苦难之最莫过于怀有希望。

    希望，曾经让他走上高位，又让他沦落至今的罪魁祸首。

    “你以为你可以改变什么？你以为你能被人记住？虽死犹荣？”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躯体被活生生撕成两半，大蓬大蓬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块泼洒了一地。如此不堪一击，如此渺小，如此脆弱，这就是凡人啊。像是蚂蚁，被人一脚踩死了也不会让人有任何感觉。

    “真是太可笑了。”丢弃掉手上的半截残尸，一股强烈的幻灭感让火炎真人晕眩了片刻。这个任务已经让他很厌倦了，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不，你错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火炎真人回过头，却见那卢家后人竟然停止了颤抖，缓缓抬起头来，曾经沾染过他的火焰的地方留下了狰狞的伤痕，仿佛某种不堪的印记，遍布全身。那是他留下来的，火炎真人心中满是扭曲的快意，这正是他能的成就，摧毁了一个本该比他走得更远的人。

    “我错了？”他大笑不止，“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你好不容易找到了勇气来面对我，这就是你能做的全部吗？别费劲挣扎了，让我来终结这一切！”

    抬起手，丝丝缕缕的深红火焰在他的指间燃起，火炎真人正要一掌拍下，却见那人浅色的瞳孔凛冽如冰，没有任何慌乱和畏惧，仿佛是深井一般映出了自己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望着，望得更深。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见背后咆哮着摧毁一切的火龙，红莲烈焰在地上燃烧着，建筑物轰然倒塌，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天色烧得通红。

    火炎真人四处望了望，这里不是太白城外，而是平梁城，卢家老宅。

    他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奉命灭门的那一夜。

    “这是某种幻境吗？”他甩了甩袖子，拂开顺着风飘来的一缕火焰。这里看上去太真实了，和他经历过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屠杀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啼哭和哀嚎，只有哔哔啵啵的木头炸裂的声音，以及气流被火焰推搡着的呼啸。

    “这就是你战胜其他修士的办法吗？”火炎真人大喊道，心底却有一丝慌乱。就算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个幻境。是某种法器造成的吗？刚才对方毫不反抗，难道就是在准备这个幻境？可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不合理，不管是怎样的法器都该是有痕迹的。

    难道是他太专注于那个凡人，所以忽略了本应注意的细节？

    这不可能！他一个金丹修士，怎么可能栽在凡人手上？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他胡乱地破坏着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就算是一块砖石也恨不得用真气碾成齑粉再吹散到空气中。“你以为这会是我的弱点吗？你以为我后悔过吗？告诉你，老子打娘胎里就从没后悔过！即使再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要将这宅子里的鬼魂一遍又一遍地鞭尸！”

    假如这是个法阵，或者是法宝营造的芥子空间，那么总该有一处灵气薄弱的地方，或者是脆弱的阵眼，只要他找到了阵眼，他就能打破这幻境！阵眼不能被彻底隐藏起来，但可以伪装，只是不知道会伪装成什么样，因此他只能用真气胡乱试探。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那个孩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他从来没找到过，因此让覆灭卢家一事功亏一篑，也让他彻底失去了门派长老的重用，沦落成了替下界收拾残局的跑腿之人。

    现在他可以纠正这个错误了。

    刚要抬起手，杀死这个麻烦的孩子，火炎真人却突然想起，这里是个幻境，他没办法弥补之前的错误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难道这会是个陷阱吗？对方认为这会是他的心魔？

    呵，管他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死的，活的，对他都一样，他只是来完成任务而已。先灭了这小崽子，万一这就是阵眼，他可就能脱身出去了，即使这不是阵眼，也对他没有影响！

    一掌将那孩子烧为灰烬，火炎真人冷笑一声，朝着天空大喊道，“我知道你就藏在某处！看着自己的过去被烧死，你就一点触动都没有吗？我早就看透你了！你害怕我！这就是你最害怕的一幕！我摧毁了你，摧毁了一切和你有关的东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卢家，你在这场战争中输了，安家得不到救援，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符箓派了！”

    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种沉默让火炎真人感到稍许不安，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彻底破坏殆尽，天色已经渐亮，他必须返回上界了。袭击卢家有两拨人，原本主力定的是丹鼎道门的刺客，火炎真人只是来扫尾补漏的。然而丹鼎道门的刺客办事不力，只能由他全权灭种，再毁尸灭迹。

    金丹修士出手会彻底改变地形地貌，造成难以恢复的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门派之间会默认禁止金丹期的修士来下界战斗。下界乃是资源产地，要是对资源造成了不可扭转的破坏，哪怕是胜利了也得不到什么。

    火炎真人在卢家老宅留下的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金丹期修士出手了，只是因为查不到这个修士是谁，没有办法深究，才弄些糊弄人的说法掩盖真相。

    这样一想，周围景色立刻扭曲变幻，眨眼间他便回到了上界，正面对着主持事务的门派长老。

    和他记忆中长老的大发雷霆不同，此刻长老一见着他便是微风和煦，赞赏有加，直说此事办得漂亮，没有给人留下话柄，以后定会提拔他。

    火炎真人有些困惑，这一切就像是他回到了过去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可如果这是个幻境，对方显然不是放他进来享受人生的，那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