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6)、时隔九年、终有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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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洛明明说着责备的话,但被他拥在身侧的那个扎马尾乱穿衣的姑娘却是一语不发,只露出满脸的笑意,楼厅里的众人看见这一幕,大致都能明白这算是什么事了。

    京都百姓茶余饭后早就开始在聊这事了,东风楼里的人又怎会没听到过,但对于外邦来客而言,当燕钰看见这一幕,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讶然。

    燕钰面含微笑,看着阮洛带进来的那个小姑娘,心里则默然道:原来阮洛的正主是这一位,难怪对身边的那位能够坚定地保持距离。只是这丫头虽然生得水灵,可她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他怎么会看上她呢?

    阮洛并未看见此时燕钰脸上的表情,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叶诺诺身上。

    把叶诺诺的冰凉小手握进自己手心,呵着气搓了搓,阮洛感觉仍是没有暖上多少,也许是因为他的手也一直不太暖和。凝神略一犹豫,阮洛握着叶诺诺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间衣襟里侧。

    这下暖和多了。

    但叶诺诺很快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阮洛抓着放在他怀里温着,却冰得他的身形一颤。叶诺诺一怔,虽然她的手在覆到他上腹时还隔了一层衣服,但她学医三年,心里很清楚,人的胸腹处对寒冷的感受有多敏感。

    叶诺诺早就知道,阮洛身体不好的真正症结,是脾胃虚弱。而在此时,自己那双冰得如铁的手正覆在他体内胃脏所在的位置。念及此处,叶诺诺心里一惊,连忙抽手。却不想被阮洛按住。

    “别动,很快就暖了。”阮洛叮嘱。

    “我不冷。”叶诺诺担心的看着阮洛,“你别傻了,这样会害你生病的。”

    阮洛一挑眉,道:“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弱么?”

    叶诺诺与他四目对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面颊上则是悄然泛起一抹淡淡红晕。

    领着叶诺诺步入楼中,阮洛先托了紫苏差人去取了厚实的衣服,至少先把叶诺诺那身过于宽敞、四处漏风的男子衣服换下。套上狐裘的叶诺诺被莫叶带去一旁,阮洛这才回到了审赛座位上,却见那记时用的香柱已经燃至最后一点火星头了。

    “抱歉。”坐回椅上,阮洛这才注意到燕钰脸上的表情,不禁面色一惭。

    燕钰显然毫不介意这点小节,甚至是因为收获了这点意外消息,他还颇为高兴。当即笑着说道:“阮弟,原来你与那位姑娘才是……”

    燕钰的话还未说完,而阮洛也正发愁着该怎么回应这事,场间忽然传来几声唏嘘,顿时将这两人的注意力一齐引走。()

    此时的石乙已经算是半弃权状态了,只有易文一人还在进行着最后时刻的奋力一搏。但当阮洛与燕钰一齐看向他时。却见他并未有异样,倒是原本只在一旁干看的石乙离开了座位,蹲在了用来计时的那一炷香面前,高鼓起脸两边的腮帮子,似乎是在朝那一炷香……吹气?

    “这是……”燕钰诧异了一声。

    阮洛也不明白石乙究竟想干什么,他侧目与燕钰对视了一眼,只是一脸疑惑,没有开口说什么。

    人的一口气,可以绵绵持续呼出多久?

    若是为了求时间长,尽可能降低呼出速度。大约可以持续三十秒,但石乙那一口气不能如此缓慢地消耗,因为他朝那支烧得只剩半截竹篾的香柱吹风,是为了持续它不灭。

    这是个技术活,吹得太慢不行。太快了也不行。

    好在,易文左手翻起的那最后一张账页,终于算完了。

    易文收了手后,先是放松双肩,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他就抬眼朝那计时香炷看去,恰巧看见那半截竹篾上最后的一点火星熄灭,以及蹲在一旁的石乙慢慢站起身,他却是深深吸了口气,胸前一阵抽气起伏。

    ……

    坐入马车里去后,莫叶也是心潮起伏,沉默了良久才平复下去。

    待心绪恢复到平时那般平静,莫叶便习惯性的拉开了马车车窗的布帘,目光投向窗外,看到的是一派秩序井然但也让她感觉非常陌生的街景。

    三天前的子夜,伍书把她带出了东风楼。先在皇宫楼宇林立之间穿行,去过皇陵后又过城门去了海边,归来时却机缘巧合去了叶正名家,绕来绕去,最后还出了点小事故,到叶府那段路她没有分毫印象。到现在莫叶也想不出个具体,在这期间伍书究竟带她走了哪些路,自己现在离东风楼有多远。

    叶府与东风楼之间的距离真的远到要坐马车?要知道在京都内城,马车主要是用来输送由城外到达的商团向城内运送的货品的,主走环城商道,人以马车代步可是在城内不多见的。

    然而介于东风楼的营业性质,之前待在叶府时,莫叶并没有对叶诺诺提起,她在京都暂居的地方是那里,也就不知道若以叶府为参照,离东风楼有多远了。

    莫叶觉得,即便叶诺诺不介意东风楼这种风月场,也总得让她再解释一大堆、为何她一个这么点年纪的女孩子家要住在那里之类的吧?没准叶诺诺还会因此邀请莫叶就在叶府暂居。

    但如果她真是因为在京都落了难,只能暂时蔽身于东风楼,那么在叶府寄居一段日子勉强也过得去…然而,莫叶连她自己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都不知道,她已隐隐觉得至少是现在的自己决定不了自己的去留,所以就更不能拉扯上叶府了。

    马车并没有在热闹的街区行太远,就转入一片相对而言安静了许多的街区,但这片街区看上去也不像是小户人家聚居的民坊。

    只见这片街区的建筑布局四平八稳、菱角分明。街道宽阔。两边不见有摊贩做生意,门前窗外也没有晾晒的衣物。这些房子都没什么生活气息,倒是有几处楼阁门前,停放有几辆马车。但也不见车夫,马车也是空的。

    街道两边的建筑全是两层以上、最高至五层的高楼,其中不乏能以气势力压东风楼的庞然建筑,然而在这样的楼舍之间却丝毫听不见有奢靡之声传出,令莫叶颇觉新奇。

    既不像是民居所在,又没有丝毫奢侈气息。这些林立的高楼究竟为何聚立在此呢?

    新奇之后,是满心疑惑,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莫叶此时想着快些回东风楼去,目前她在京都能够倚靠的人都在那里了,然而马车却没有路过的意思,反而载她往这高楼林立的街区深处行去。

    莫叶终于忍不住拉开了马车门帘,望着那车夫的后背问道:“车夫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要带我到这里去么?”

    “是啊。”年轻的车夫倒是答得坦诚,他没有回过头来看莫叶一眼,只是望着前路继续说道:“莫姑娘。你不必担心,带你来这儿也是东风楼的九娘交托的任务。”

    莫叶闻言心下稍安,迟疑着又问道:“她没有告诉你,让你带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吗?”

    “没说呢。不过,我只是一个马车夫,又不是东风楼请的帮工。她不对我说这些也很正常吧。”从年轻车夫的声音里能听出他在微笑,并且心情十分轻松,隐有散洒风骨,“凭我的经验来看,让我带你来这儿,多半是要见什么人吧。”

    莫叶想了想后就问道:“这位大哥,你行的路远,一定见多识广,可否告诉小妹,这里是什么地方?”

    年轻车夫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其实我入行也没几年,这地方也才第566章事项时,斜对角那处雅间内,面朝这边的年轻人收回目光,垂眸似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他就起身离开了雅间。与他对坐的中年男子略后他一步。也沉默着起身,同他一起离开。

    通过刚刚入座时九娘对这间‘旗还楼’的介绍,莫叶不仅知道了旗还的来历,还确切知晓了这片街区的各式楼宇都有对外开放的营业资格——当然,能来这里的人。正如刚才送她到达此处的年轻车夫说的那样,是非富即贵的——因而隔壁楼道间忽然响起轻微脚步声,倒也不算什么会让莫叶感觉奇怪的事。

    然而莫叶是怎样也不会想到,九娘之所以要带她到这里交谈,除了因为东风楼的场地不宜,还是为了让隔着一道会透音的墙板,斜对角那处雅间里,一直极为安静的端坐的那两个人也能听到。

    莫叶想不到,介绍她住去宋家照顾阮公子的王公子就坐在隔壁,看着她的一切言辞举动。她不会知道,这位王公子其实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而她更加想象不到的是,刚刚坐在隔壁的不仅有她的哥哥,还有她一直想知道、但又疑惑着其是否还活于世上的亲生父亲。那个中年男人,也是当朝皇帝,却一直不能接他最小的女儿入宫相认,赋予她应得的身份,辗转波折,最后却想出了把她交托给宋家照看的办法。

    这个宋家确切来说不是一个固定的家庭组成,而是他制造出的一个特别机构,在法度上没有明面的头衔,却常能拥有超脱律法限制的力量,同时也是为了替皇帝做一些需要跳脱出常规限制的事情。

    例如,照看一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

    ……

    离开雅间,下了楼,站在‘旗还楼’大门口的石阶上,王哲的目光自然的投向远处,最后在屋角的一盆新长了一层绿枝的四季青上定了定神,然后收回目光来,若有所思地道:“时光真是厉害,不知不觉我这个从未见过的妹妹也已经长到十岁了,不过,可能是同脉相连的缘故吧,虽然今天是我第566章困在宫里,很久没有纵马狂奔、豪饮高歌,他自己似也忘了这些曾经常喜为之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容易沉默、沉吟。总之,若他偶尔如此发发小牢骚,类同小气护短的指责于朋友,倒是让人感觉他也有普通人的一面,让人感觉亲近。

    父子二人在石阶上并肩又站了一会儿,仍不见阮洛的人影。不等王炽发话,他的儿子王哲就已有些焦虑地开口:“父亲,您事务繁忙,要不然先回宫去,此后逢您有时间,我再与阮洛一起进宫去见您。”

    王炽未言其它,只是忽然问道:“你约他什么时辰在这里汇首?”

    “时辰是差不多到了,只是…”王哲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神情,“不知道他会不会被那些商户拖住…”

    “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今天下午这两个时辰已经令我挪了许多事到晚上,索性再等等。”王炽的脸色一派平静,顿了顿后又道:“阮洛是个守时的孩子,大臣那边早有言传了。”

    他的话正说到此处,‘旗还楼’前由平整的石砖铺就的一片坪地上,现出一个年轻人的身影来。

    镶青边的深绛色衣衫前摆直至脚踝,但却丝毫无碍于衬出他修长的身形,腰间没有佩戴什么玉饰,只是怀中抱了厚厚一摞账簿,十分显眼。今天的阮洛看起来精神不错,双眸熠熠有神,瞳如点漆,习惯抿着、显得有些薄的嘴唇透着健康的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