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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像现在, 每根睫毛都能纤毫毕现,他很不习惯地将手机挪远一点,又拉近了细看。

    看着看着, 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涌现出小乔叉着腰灭哈哈哈时的样子, 嘴角抽搐几下,他做出了一个经典的嫌弃表情, 眼白都翻出来了一大半……

    到底不如乔一桥这种专业面对镜头搞事一百年的高高手, 叶无倾很快就又将手机摄像头从前置改成了后置。

    这下终于舒服多了。

    他调到拍摄界面,按下中心圆点,屏幕的右上方便出现了00:00:00的字符, 且最后的那两个开始不断地变动。

    不得不说,叶无倾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小乔一旦啰嗦起来,什么词都敢往外冒。加上有很多简体字是后世所独有的, 随便换一个古代老夫子叫他看信, 肯定是一头雾水两眼冒蚊香圈, 然后再大骂几声狗屁不通、有辱斯文啥的。

    叶无倾却连蒙带猜, 至少可以看懂八成。

    有不懂的, 实在碍于理解便直接问小乔,可暂时放过的便直接印在脑子里, 等见的多了, 总有一日他能不看释义、便直接意会到那些字词的真正含义。

    就像掌握一门外语最有效率的方式,不是让他枯燥地去背单词背语法, 而是直接把他丢到那个语言环境里, 保证不用半年就能无障碍沟通了。

    ……一个聒噪的小乔, 就可以打造出需要一群人才能形成的语言环境,就问你服不服?!

    叶无倾头一次接触手机,就靠着乔一桥同学极不靠谱的指点,掌握了一手精湛的手机拍摄技术。

    只见他手腕极其平稳,镜头丝毫不见晃动,出来的效果都能比得上专业固定式摄影架了。先转着圈把这间简陋无比的泥坯房照了个遍。

    外面阳光已过了最好的时候,古代的房子又没有玻璃窗,窗户都开的很小,糊着灰黄色破了好几个洞的旧纸,门也很狭窄,所以就算白天室内都会显得十分昏暗潮湿。拍摄到镜头里的画面,自然陈旧逼仄,与乔一桥那边的灯光璀璨满室华彩形成了及其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我现在落脚的地方。”

    叶无倾并不惧将这些窘困的东西拍给小乔看,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一早便磨练出了坚韧的心志,虽远未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但像那种“贫苦山里人面对光鲜城里人”的自卑自怜,他根本不会有。

    拍完房间内部,他抽掉门上的木插,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想了想,又从怀里扯出一块淡青色的帕子来,将过于显眼的手机显示屏遮上了。

    回过身,将泥坯房的外部形状照了照,便信步选了一个方向慢慢走,边走边拍,偶尔出声解释两句:“这是校场,山贼们平时练武的地方。那边是聚义堂,山贼们平时商议大事的地方。”

    不远处刚听完一场墙角的山贼头目们远远看着叶无倾的奇怪举动——他他他、他在和谁说话!

    而且他手里举着的东西又是啥啊!

    家里来了个惹不起还赶不走的蛇精病是个什么滋味儿,今天一众山贼们可是都尝完了。

    他们又不好放任着叶无倾独自乱走,只好一脸苦逼地远远缒在他身后,还都不敢离得太近,免得刺激了这位爷,他万一一边娇滴滴笑着一边把所有人都戳死,等他们入了地府,也肯定要憋屈的再死一次……

    叶无倾哪能不知道后面有人跟着?

    但他毫不在意,跟就跟呗。

    他走着走着,就到了山寨后面用来关押肉票的地方。

    “今天我上山之前,还抓了一些走私贩子,全都打晕了关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会儿醒了没有。”

    两个小喽啰正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其中嘴里叼了一根草的喽啰先看见了叶无倾,吓得嘴里的草都喷了,扯扯身边同伴的衣袖,俩人一脸畏缩地齐齐往地上一趴:“爷、爷爷您来啦?那些东西大哥都吩咐我们了,分文没动!都给您留着呢!您现在要点点吗?”

    叶无倾无语半晌,这才点点头:“行了都起来吧,以后见了我站着说话就行。东西都放在哪儿呢?”

    喽啰们将叶无倾领到了旁边一个面积更大些的屋子里。

    屋子里满满当当,叶无倾只需打眼一扫,便知道全在这里一点不虚,那使狼牙棒的汉子看着粗狂,不想办事却如此光棍,没留一点机关,输了就认怂,把人当佛爷一样供起来,不给他半点翻脸的借口。

    叶无倾都开始有些欣赏他了。

    见过太多自以为聪明的人,难得有真识时务的,倒免了他一番手脚。

    将那些伪装的极好的破坛子烂包袱打开,有的里面装得都是超过一乍长的野山参,有的则是各种颜色的珠宝玉石,他还从一层烂被套中,翻出来了两张极上等的火狐皮,毛色柔光发亮、红的太正太漂亮了。

    “好家伙!这些私盐贩子的手笔不小啊!”

    叶无倾回头一看,却正是那个识时务的胸毛大汉,看着叶无倾手上那两张流光溢彩的火狐皮啧啧称叹:“火狐少见的很,光这两张皮子,卖到都城贵人的手上,至少得值这个数!”

    他伸出一双熊掌,五指根根乍开,看样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然后他就又眼睁睁地看着叶无倾将所有好东西都用一个大包袱皮装了起来。

    胸毛大汉急得抓耳挠腮,眼巴巴看着叶无倾,不敢虎口夺食,只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换了钱,能买多少粮食啊……这样的好东西留着自己穿岂不是糟蹋了么……唉……那些野山参都是五十年以上的好参啊,可以吊命的东西,也都能卖几十上百两的银子呢……”

    叶无倾:“闭嘴。”

    胸毛大汉不敢出声了。

    叶无倾走了几步,回头问他:“你叫什么?”

    胸毛大汉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挺胸憨笑回道:“俺以前只有小名,叫二狗子,后来落了草,找个秀才取了大名,叫王大彪!人送外号狼牙彪,在咱们这儿也算是闯出了些名号!”

    “王大彪,”叶无倾点点头,“你们现在很缺粮食吗?”

    “缺啊!怎么不缺,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锅里都要断顿了。你是不知道啊!俺们虽说有时会下山干他几票,可打俺们这山头过的都是些苦哈哈,根本下不去手啊!山上没多少能种粮食的地方,也就那些婆娘们能种些菜养些鸡鸭,不顶多少用。好不容易截住一帮富得流油的私盐贩子……”

    他没敢往下说,这不是被眼前的爷爷给截胡了吗?

    王大彪尴尬地咳了几声,话锋一转道:“俺们这里的人,平日最恨私盐贩子,咱大周跟辽狗可是世仇啊!年年都打仗,可这些狗娘养的为了挣银子,什么都敢卖给他们,俺听说连军中消息都卖啊!抢了他们的东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叶无倾挥挥手:“放心,我知道他们的底细。近期我会在寨子里多住些日子,至于粮食的事,我会帮你们想想办法……”

    王大彪闻言大喜,他嘴笨,说不出什么花样来,只干干脆脆地跪在地上给叶无倾磕了个头。

    倒春寒倒春寒,每年这个时候寨子里都要冻饿死几个老弱妇孺,他们这种鬼地方,人活着实在太难了。

    叶无倾早在王大彪进来之时,就把手机摄像给关了。

    他扛着满满一包袱的野山参、珠宝玉石、火狐皮毛回了自己的房间,先将今天拍摄的画面过了一遍,就将手机给小乔传了过去。

    除了手机,他还将野山参传过去了一多半,只留下了两颗准备配药用。珠宝玉石则一概不留,最后火狐皮毛也都传过去了,林林总总分了几十批,所有东西堆在一起也像小山一样了。

    “还没有买到丝绸刺绣,新得的这些东西不知道你那边用不用得上,都给你吧。”

    ……

    时间眨眼已到了下午四点钟。

    因为五点钟阿飞哥就会过来接他,乔一桥总得提前准备吧,他就去浴室美美地泡了个澡。

    泡完澡之后再回来,他放陶碗的地方就被一堆东西给埋了!

    “窝草!这是啥!”

    他一脸震惊地冲过去,先把那两张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火狐皮拿起来。

    竟然是天然红颜色的狐狸皮!

    古代那时候还真有!

    的确漂亮的令人窒息,可这种已经绝种了的动物皮毛他敢穿出去,回头一准儿被人民群众钉在耻辱柱上鞭尸啊!

    除了狐狸皮以外,还有人参、一大堆还未雕琢的颜色各异的珠宝玉石。

    小倾才刚落了草,就大干了一票吗……

    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捡起埋在最下面的那只国产手机,从里面翻出叶无倾拍的那个视频来。

    可惜……

    啊啊啊啊啊啊叶无倾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好听!!!好听的他整个人都酥了!不但声音好听,他的语气还带出来的淡然坦荡,你会觉得这样的人,什么同情什么沉重,对他统统都是多余的东西。

    人家过得好着呢,用你居高临下地为其伤春悲秋?

    说实在的,叶无倾的态度,让乔一桥觉得真是太舒服了。如果视频拍过来,通篇都是卖惨,都是自怨自艾,让人看了同情之余,肯定会觉得很尴尬啊!

    以后还怎么平等愉快地交往下去?

    乔一桥模模糊糊地觉得,真正有志气的男人,见了两个世界天堑般的差距后,应该是楚霸王面对秦始皇銮驾时说的“彼可取而代之”,或者汉祖刘邦说的“大丈夫生当如是”。而不是跟个煞笔一样坐地上嘤嘤嘤,怨天怨地怨祖宗,怎么就把我早生了这么多年呢,我这日子过得好惨啊活不成咧~

    小弟这样争气,乔一桥看视频的心情都飞扬了许多,开始以一种“欣赏古代生活”的轻松姿态往下看了。

    还有谁比他更有眼福吗?电视上见多了古代人,他这可是真的!

    叶无倾拍完室内,又拿着手机出了室外。

    乔一桥见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出去了,还替他担心了一把——我的小倾啊,你可长点心吧!你刚拜完山头落了草,就这么提着“照妖镜”在山贼大佬们的眼皮底下到处晃,哪天再给人当成妖孽烧掉就不嘚瑟了!

    因是新春,很多树木都开始抽芽了,山里一片嫩嫩的黄,放眼望去,有微风拂来,如江面漾起的浅浅波涛,令人心旷神怡。

    在叶无倾的镜头中,他将山贼老巢各个犄角旮旯都拍了个遍,路上也遇见了些带着好奇和羞怯看过来的妇女、刷刷刷往外躲的中青年汉子、呼啦啦到处乱跑的光脚小泥孩,还有散养的并不怕人的鸡鸭鹅甚至山羊黑土猪……

    叶无倾一边拍,还一边偶尔出声几句,给他做简单的介绍。

    就乔一桥听来,叶无倾的口音是很接近现代的普通话的……真奇怪,不是说各朝官话都随着都城方言在变吗?乔一桥还预计着会出现一口古代版的河南话呢哈哈哈。

    他却不知道,叶无倾本来就是在边关长大的,他义父驻守的河间府,正与现在的北京遥遥相对,所以原本的“乡音”就很类似现代的普通话。再加上叶无倾这些年到处跑遍,古代又不能全国统一说普通话,他早把听力和舌头锻炼出来了,去一个地方呆些日子,就能和当地人用当地话交流,天赋你嫉妒不来。

    视频画面中,叶无倾来到了后山山贼们关押肉票的地方。

    乔一桥看着远处那两个负责看守的山贼,脸上的刀疤历历可见,心里不由一突。这要是俩人正在视频通话,他肯定会劝叶无倾赶紧换个地方参观,不然你一个小新人丝毫不知避讳,连这种“牢房重地”都敢来,以后还想不想混了?

    结果下一刻,两个看上去十分凶神恶煞的山贼看守,就一起战战兢兢地趴地上了,管他小弟叶无倾叫爷爷。

    乔一桥:“………………”

    他给他小弟绘制的“人物侧写”,会不会太保守了一点?

    这哪是正被官府迫害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只好咬牙落草的小可怜啊,这踏马明明就是个挑了人家山头反客为主早已成为新一代扛把子了的座山雕!

    等他进了“藏宝库”,把那些战利品都清点出来的时候,乔一桥都已经麻木了。

    人参、宝石、狐狸皮,如今几乎都在他的脚下小山一样地杂乱堆着。

    ……

    他现在就特想看看小弟的脸!

    看他是不是好一条长了络腮胡子外加茂盛护心毛的彪形大汉!

    不是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