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如此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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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距离天目峡数百里之外,一处风景毓秀的山谷之内。

    谷中静谧安然,巨茧之内,一个犹如白玉雕琢,头顶翠绿如意冠的三寸小人,正盘膝而坐,两手呈拈花状搁在膝头,眼睛似闭未闭,周身薄雾环绕,头顶处雾气非常浓郁,形成一个漏斗形的漩涡快速旋转着,一缕缕雾气正不断自小人儿头顶钻入……

    在离小人儿不远处,一个姿容秀丽的白衣女童正在打坐,身旁趴卧一只呼呼大睡的雪白小兽。

    此女童正是秦酽,而那如玉小人儿便是她契约不久的灵宠奈何。

    一个时辰后,奈何睁开眼睛,刚从修炼中醒来,耳边便响起了女童软糯却犹带着清冷的嗓音:“奈何,如今已过半月,想必你的修为也已经巩固,是不是该尽尽自己身为灵宠的义务,带主人我去搜寻些能提升修为的灵草、灵果什么的,好让我快点进阶,同时也让你的生命多增加几分保证,你觉得呢?”

    “……”奈何想哭,可还是得点头同意,干脆应是:“是主人!”

    秦酽伸手拍了拍身边某兽的脑袋:“萌萌,咱们出去觅食。”

    她之所以为小东西取名“萌萌”,一是叫着方便,二是这小东西比霸王还要会卖萌撒娇。

    当然,这小东西不是她以为的“墨焰雪貂”而是从未听说过的“鸿蒙异兽”她自是依然不知。

    “嗷呜!”某兽欢呼一声,轻灵跃上秦酽肩头,蹭着她的脸颊撒娇。

    一人、一宠,外加某兽的其一组合,乘上佛陀莲花宝座,在灵宠奈何的指点之下,踏上“寻宝”之路。

    之后数日,秦酽再次化身“土匪”扫荡她经过的所有地域。

    山中无日月,只道岁月深。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一晃而逝,山外的世界早已走过草长莺飞,迈入暮春时节,眼看就要进入夏季。

    今夜无星,天际一片酽酽,空中高悬一弯清冷残月,一丝微风拂过深沉的夜色,过处却不留痕迹。

    繁华的接道,酒楼灯火辉煌,酒客喧嚣沸反。

    本身处最繁华之地,可那轩敞的厅堂却漆黑而静默,未燃烛火。

    一室黑暗中,满盈着寂寥的味道,犹如那独坐窗边的男子。

    男子修长的指间捏着一盏琉璃盏,里面盛了猩红如血的酒液,有一口没一口,漫不经心的浅啜慢饮……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如朝云无觅处!”

    他恍然低吟,便想起与她相处一起的林林总总,千般缠绵,万般缱绻,一一在眼前重现。

    终究是……春梦不多时……

    顺喉而下的佳酿成了难咽的苦涩,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痛苦的浅笑,仰头干了杯中酒液,呐呐轻语。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意……”

    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不斩相思,不忍顾!

    不忍顾啊……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如此失魂落魄,可若是那个人是她,他甘愿!

    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刺痛再次无休止的蔓延开来,喉头泛起熟悉的腥甜,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男子蓦地站起,对着窗外灯火辉煌的琼楼,发出一声厉啸。

    “酽儿……”

    一时声震四方,远远的传了开去。

    此刻,他终于压制不住心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一颤,软软倒下,满心萧索哀痛。

    “多情自古空余恨,由来好梦最易醒……”

    门外久久静立的男子轻喃一声,转身离去。

    残月隐退,晨曦的初霞驱散了最后一丝夜色,开启了新的一朝。

    时值日央。

    西城区庆元大街,七里香酒楼。

    三楼“雅然居”内,一个姿容绝艳的男子独自坐在窗前,眉宇间凝着难以抹去的寂寥。

    窗外的阳光随着时间推移,西斜而去,描绘着晚霞初绽的美妙景色,为天地间镀上一层似金却染红的迤逦颜色。

    君倾衍推门而入,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凝视片刻,这才迈步上前,走过去径自坐下。

    对面这个人,虽然还坐在这里,心魂却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端着酒杯,眼睛望向虚空的某一处,眼底是一望无际的黑,死寂而荒凉,心神早已飘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他顿时想起,许多年前有个不可一世的声音对自己说。

    “这世上还没有让我放不下的东西!”

    那是他夺了他最喜欢的物件之后。

    可如今呢?

    他是如此放不下,过不得!

    那个人儿呢,她如今飘在别处,又不知在何处。

    看着自己视为夙敌,又视为知己的人如此的失魂落魄,君倾衍却没有一丝快意的感觉,只觉心中郁梗难当。

    蓦地,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气怒,还有明显的心慌,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终于找到了因由,他却不愿将其捻灭!

    君倾衍看着郁珏一径的走神,也就不开口。

    其实他不知说什么。

    昨儿他一口气奔了去,在云霄阁门口呆了半晌,却不知进去见了他要说什么。

    只能转回别院,后来听得戌一说,郁珏寅时离了黄鹤楼,去了七里香喝酒。

    想了一个晚上,直到今天来,依旧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是不能“算了”的。

    那个人儿,撼动他的心,他不想跟她就此再也没有关联,不能,也不舍得。

    即使她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依然执拗的不愿意,其中自然跟郁珏有很大的关系,他如此放到心尖儿上的人,自己又怎能只让她属于郁珏?

    良久,君倾衍终于决定打破一室近乎死寂的静默,他看向郁珏,开口道:“你就打算这般,每日里这般醉生梦死下去?你这般,她就会回来?”

    郁珏缓慢的转移视线,看着君倾衍扯唇牵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砚堂,这不像你。”

    砚堂,君倾衍的表字。

    君倾衍似笑非笑,眉尾微挑:“哪里不像?”

    郁珏语气轻慢道:“若是以往的砚堂,怎么会如此多话?”

    “呵呵……”

    君倾衍轻笑出声,如画的眉眼刹那间风华延展,对于郁珏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自己要说的话。

    “既然如此在乎,为何不去寻她?”

    郁珏的表情一时有些恍惚:“是啊,为何不去寻她呢?”

    这句低语仿若一声叹息。

    君倾衍摇头,浅笑道:“元殊,今日我陪你喝个够,没有情愁,只有美酒。”说罢接道:“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

    元殊,郁珏的表字。

    郁珏听得笑出来,双手一抱拳:“砚堂说的是,元殊谨遵汝命。”

    侧首想了想,郁珏拿起一支筷子,敲杯慢吟。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君倾衍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便觉心里一颤,一层迷离蒙上眼瞳,沉默的须臾,方轻唤:“元殊。”

    郁珏抬起头来,君倾衍看着他道:“今日不醉不归,明日酒醒之后,我陪你去找她。”

    看着他半晌,郁珏慢慢笑道:“我在想……你这样做,是为那般呢?是还要与我一争输赢?可如今她已去处无寻……或者,你是也动了心,非她不可?”

    君倾衍一怔,瞬间又恢复从容浅笑,也不否认,“那样的人儿,这世上能有几个呢?我总觉得,只要与她有了羁绊,这一生便再不会无聊、寂寞。”

    郁珏立马变了脸,蹙眉喝道:“你休想!”

    君倾衍轻笑出来,微微垂下眼睑,依然云淡风轻。

    “元殊,我与你这样相像……以我的性情,又怎么会允许你的心完全被另一个占据,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三千繁华中独自寂寥?!”

    一时不闻郁珏的声音,他抬眼去看时,发现郁珏正定定看着他。

    半晌,郁珏仰首饮尽杯中酒,挑眉笑道:“若是有朝一日,那丫头独独欢喜于你,你可会抛了我去吗?”

    君倾衍笑道:“自是不会。”

    “共享?”

    “嗯。”

    “当真?”

    “当真!你早已经非她不可,而我却不是。”

    话到此处,君倾衍顿住,之后又道:“起码现在不是,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嗤……”郁珏嗤笑一声,满脸讥诮道:“原来你也知道,那个人若是酽儿,自己没有把握。”

    “是。”君倾衍并不否认,满脸坦荡:“她本就是一个变数。”

    与你与我都是,一个未知的变数。

    郁珏说的很对,虽然君倾衍已有预知,可对于那人,他无丝毫把握。

    流年辗转,经年后,当他与她再次相见,开始斩不断理还乱的荒唐纠缠……

    周而复始,当她终于成了他的毒。所幸,他中毒不深,尚能自持。

    他曾经那样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以她的性情,又怎会与他冰释前谦?

    但他耐心了得,等得起。

    可世上有句话说得好:天理循环应果报应!

    也许来世报,也许现世报,而他君倾衍的报应,便是现世报。等他对她已经“非你不可”时,而那人却不是非他不可。

    自此,她成了他无可救药的毒,即使爱而不得,也甘于沉沦!

    那时,执拗的他忘记了但凡这世间种种,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原是天上定,强求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