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

    第137节

    这天，是秦酽的死忌，也是她的生辰。

    秦酽自然记得这一日，那个在她眼中笑容甜美的妹妹，端着一杯下了醉红尘的酒，巧笑倩兮地对她说。

    “姐，这是妹妹亲自酿的百花酿，已经埋了十年了呢，今儿是姐姐的生辰，便当做妹妹给姐姐的生日贺礼。”

    她看着她的眼中全是孺慕之情，是心冷若铁的秦酽，心中唯一的一丝柔软。

    因为母亲的死去，秦酽与父亲的隔阂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加深厚。

    以至于后来，秦酽尽是连跟他多说一句话都吝啬，她常年游历在外，甚少归家。

    可是，她一直记得那个小女孩儿，每次她归家都会语气软软糯糯的唤她姐姐，一双眼睛那样欣喜，让她觉得，这个家，也是有人盼着她回归的。

    虽然，这个女孩身上留着的血液，和自己体内的同样让人厌恶。

    她知道她爱酒，便去学习酿酒，酿各种各样的酒……

    其实那酒，真的不好喝，可是秦酽每次都要一饮而尽，这一次秦酽怎么会拒绝她？

    如今想起来，也许是一个人寂寞久了，会不自觉期盼那份属于家人的温暖吧。

    父亲那样冷漠，从来给她的都是严厉的督促，让她好好修炼不要浪费天赋，让她要为家族争光，成为家族的骄傲。

    成为他在人前炫耀的资本！

    亲情，在他眼里，是一文不值的玩意儿！

    她被这难得温软亲情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到秦清蓉母女隐藏在善意之下的阴狠，与除之而后快的阴毒。

    在秦清蓉期盼的目光中，她将那杯红尘醉一饮而尽，也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红尘醉，醉红尘，一梦到清明！

    清明，祭拜死者之日，黄泉开启之日，命归幽冥之时。

    让人在无知无觉中，在睡梦中去往黄泉之路，去往幽冥之地。

    在她闭上眼那刻，她见到了秦清蓉狰狞而阴狠的面目，听到她留在自己耳边最后的一句话：“姐姐，妹妹可是早就早就想杀了你呢，今天终于心想事成了，你该感谢我，让你如此没有痛苦的死去……”

    今日，微雨。

    自清晨开始，天空便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带着深秋的寒凉与清冷。

    秦清蓉早早的打扮妥当，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一头及腰的黑发扎着洁白的缎带，提着祭品出了门，去裴家寻找那个她志在必得的男子，之后一起去祭拜那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贱人。

    明明有储物戒，可是她偏偏要提着篮子，就是要做出一个姿态，好让那个男人看见，她对亡故的姐姐是多么有心。

    当在裴府门外，看到那人长身玉立，着了一袭白色曲裾古衣的身影，秦清蓉慢慢的玩起了唇角，莲步轻移，身姿袅娜的走了过去，声音温软悦儿。

    “砚哥哥，很早就等在这里了吗？”

    裴舒砚缓慢的勾起唇角，眸色幽深的盯住面前这张芙蓉娇面，温声道：“是啊，很早就在这里等你了呢。”

    等着你到来，然后领着你去吾妻的衣冠冢之前，当着吾那重生后的妻子的面，一刀一刀的划开你的皮肤，让你的鲜血和恐惧来祭奠这个日子。

    这个他失去她的日子，这个让他几乎绝望的想死的日子。

    看着那双幽深似海，带着一丝让人沉醉浅笑的眼眸，秦清蓉有片刻的恍惚与怔愣。

    心中却是有些诧异的，总觉得今日他身上没有了昔日的疏离，似乎真的在等她一般，这让她不由得受宠若惊。

    面上浮起一丝娇羞的红晕，秦清蓉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无法掩饰的得意情绪，柔声道：“砚哥哥，咱们走吧。”

    “好啊。”

    这个谪仙般的男子，以后就是她的了呢，真好。

    她却不知，今日自己的死期即将到来，在她恨之入骨，亲手害死的亲姐姐的衣冠冢前，被千刀万剐，作为祭品。

    ……

    此时，连云山顶别庄正院。

    房前廊下，慵懒坐在贵妃榻上的秦酽，一手擎着酒樽，一手捏着一片洁白的翎羽，嘴角弯起美丽温柔的笑弧。

    本趴在她怀里眯着眼打盹的萌萌，很是敏感的竖起了全身雪白的毛，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唰的一声睁开，扬起圆乎乎毛茸茸的脑袋。

    当它看到自家主人唇角的笑容时，小小的兽心忍不住发毛，于是轻轻地挪动自己的小爪子，跳到地上嗖得一声窜去寻某只双头蛟发泄去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几个追随者看了，一个个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不禁后背窜起一阵凉意，开始万分同情那个让尊者露出这笑容的人。

    几人中尤其以裘霸为最，他可是亲身验证过，这样的笑容背后，到底有多么可怕。

    他曾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当时选择臣服追随与她，否则会是什么后果，他是想也不愿想的。

    经过后来证实，他当时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

    后天便是世家排位大比。

    方才，秦酽正在吩咐几个追随者，安排后日他们要如何出场，当着天元城数百万黎民，与皇家的面，上演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精彩大戏呢。

    没想到接到了裴舒砚的羽信传书。

    也罢，在上演大戏之前，先去欣赏一出小剧也是可以的。

    裴舒砚的打算，秦酽自是了然的。原本她还想着，明日让秦清蓉当着全城百姓，与全国来参加大比的所有世家子弟的面，让她从美人儿便白骨呢。

    既然裴舒砚有自己的打算，且是为了她，她自是要给他足够的面子。

    反正秦家不是还有那么多人么，周枫颜也是个美人儿呢。

    收起唇角的笑意，秦酽看向裘霸道：“明日的行动便交给你安排吧。”

    “诺！”裘霸上前一步，抱拳恭声应诺。

    下一刻，他只觉一阵清风拂面，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远处天际留下一抹九色的光影。

    云起山，封家一族的家族墓地，族中之人死后埋葬之地。

    当年，裴舒砚不顾族中长老，与族长大伯的反对，执意要以正妻之礼，娶一个已死之人回家。

    新婚第二日，他便将自己所爱之人随身所用之物与所穿过的衣裙，葬在了这里，翌日，便带着装载着心爱之人尸体的玄晶冰棺离开家族，一去五年，之后回家族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

    秦酽的衣冠冢位于云起山一处悬崖峭壁之上。

    当裴舒砚和秦清蓉到时，远远便看见一袭玄色绣凤凰古纹曲裾深衣，身姿高挑的女子负手而立站在冢前。

    裴舒砚看见那道身影，顿时眉目皆笑。

    秦清蓉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心中狐疑不已，怎么会有其他人，且还是个女子。

    下一刻，只听身边之人清润低沉中带着无限温柔的声音响起：“酽儿，吾妻，你来了。”

    酽儿，吾妻！

    这四个字让秦清蓉蓦地睁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身旁之人，就见那人绝美的脸上，凝满了深浓的爱恋，高高翘起的唇角，昭示着此刻他是如此愉悦。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女子，在心中自我催眠：不是的，一定不是再叫那个女子，他一定是在跟那块立着的墓碑说话。

    可是，她马上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说的是：酽儿，吾妻，你来了！

    秦清蓉此刻已是惊愕的大惊失色，失声大叫：“怎么可能！”

    裴舒砚扭头，目光冰寒的望着因为震惊而脸色煞白，明显开始惊慌失措的秦清蓉，声音温和地道：“怎么不可能？”

    秦清蓉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道：“她明明已经死了。不是么？”

    “呵……”裴舒砚轻笑出声，“谁说她死了，她明明活的好好的。”说着，他伸手指着那站在衣冠冢前的身影，“你看，她不是就站在那里么。”

    好似为了应验他的话，就见那背对他们的少女此刻转过身，唇角含笑望着他们所在之地。

    那一双黢黑的眼眸却古井无波，黑的犹如子夜时那辽远的虚空，就那么眼神淡淡的看着秦清蓉，接着红唇微弯。

    秦清蓉冷不丁的打了寒战，手里提着的篮子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果和点心顺着山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除了那个贱人，她从未看见这个世上谁拥有过如此的一双眼瞳，青山寒潭，古井无波，仿佛能承载整个苍穹与世间最尊荣的深沉。

    不这不可能，那个贱人已经死了，死在红尘醉下，一个死了的人，怎么肯死而复生？

    就在秦清蓉一厢情愿的想法之中，下一刻，只见那女子红唇慢慢弯了起来，清雅淡冷的声音从那两片殷虹的唇间溢出来。

    “我亲爱的妹妹，经年后的重逢，你可高兴？”

    那声音随风飘来，钻进秦清蓉的耳中，却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像是魔鬼的诅咒刺得她耳膜刺痛，脑袋嗡嗡作响。

    不！她不要相信，这绝对不是事实！

    秦酽慢慢的迈开步子，不快不慢的向着秦清蓉走去，看见因为自己靠近，她越发苍白惊恐的脸，秦酽嘴角的笑容越发明媚而艳丽。

    近了，只差一丈的距离……

    秦清蓉本能的后退，却在刚退了一步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维持着后退的动作，定在了原地。

    她缓慢而机械的转动眼珠，看向身旁这个她发誓要抢到手的男人……

    此刻的他，笑得那样倾国倾城，美得能令天地失色，可他眼里的残忍却是那样恐怖，让她望之胆寒！

    秦酽走到秦清蓉面前站定，她比秦清蓉整整高出一个头的身高，，足以让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秦清蓉。

    裴舒砚上前一步，与秦酽并肩而立，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住她的腰，微微低首，在她耳边轻喃：“酽儿，吾妻，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呵呵……”

    秦清蓉恐惧的表情，让她如此愉悦呢！

    秦酽仰头对上他笑意温柔的眼眸，接着愉快的展开眉眼，笑颜一如盛开的彼岸花，妖冶中带着致命的蛊惑，“当然可以。”

    话罢，她扭头看向已经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却已然满眼恶毒的秦清蓉，温声软语地宣布：“我的妹妹，欢迎来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