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天地境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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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春天,前往圣人殿堂的岔路口上,静静的矗立着一位老人。老人须发全白,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但是却很整洁。

    他站在岔路口,看着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来来往往踏青的行人,苍老的脸庞上,纵横的皱纹微微舒展,含笑的看着已经相比官道宽阔几分的道路。

    这些年以来,这条通往圣人殿堂的道路,没有修缮,但是来往的行人,却踩踏出一条崭新的轨迹,看得出,圣人殿堂,香火未曾衰败,反而更加鼎盛了。

    老人正是燕虺,自大海之滨回途,已经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又重新站在当初的原点。这一年,他已经年约九旬。九旬的他,除了背更加驼,脸色的皱纹更多,身体依旧硬朗,看不出什么归墟的痕迹。

    在站在岔路口片刻,施施然向着曾经他熟悉的小道而去。小道已经沧海桑田,看不见当初的一抹痕迹,也不似当初那样静谧幽然,沿途时时传出青年书生打扮的青年,谈笑风生,偶尔还听到他们谈论当时圣人燕先生讲学。

    燕虺淡然的走在道路上,平静和淡然,眼中的浑浊以微不可见的速度消散,回复清明,只是这种速度,若非心眼极其明亮和专一者,极难发现。

    走到当初他自落平村出来以后,突然跨入梦境的地方,燕虺停了下来,看着远处苍茫的山峰,重岩叠嶂,遮住远视的目光。燕虺长叹了口气。

    “这里,我觉醒了。但是我不敢接受。因为记忆里面的那一切,让我不敢直视,所以我选择将那些记忆,封印起来。落平村,我懵懵懂懂生活和十五年,拥有我所希望的一切,所以,我害怕失去,尽管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

    “我在记忆深处,看到青阳山庄的一幕,认识到,这一切,都是我潜意识里面的完美梦境。我希望,可以安安乐乐度过,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一个严厉的父亲,还奢望出了一个爷爷和奶奶。但是当我再也无法平衡梦境的时候,我不敢回去,害怕回去之后,处处都是破绽,颠覆心底深处完美的美好。所以,离开落平村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去。”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果之力,以我为意识主导,勾勒出的幻觉。所以我借着这个幻觉,了却冥冥中的因果,所以有相貌像似影蝶的贵家小姐赠马。了却我出手救影蝶的因果。之后,更是出现相梦,他教导之恩,融入孟清贫之恩,我难以找到好的办法了却,所以选择他死亡以后,以对水国的造化,勉强的了却。”

    “但是在这相梦教导我的几十年里面,我的记忆完全恢复。同时偶然的找到了逆命之途,所以我选择在因果了结之后,没有打破梦境,细细的感悟出打破命运之法。”

    “这打破命运之法的领悟,来源于张老夫子,他所言的四个境界。他不是我梦境里面的人,也不是虚幻的。而是入梦者,他与疯和尚,都是。”

    燕虺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前行,他知道,张老夫子和疯和尚,一直在落平村,等着他。这两人,希望他早些踏出梦境,所以在这几十年里面,他们以隐晦的方式,刺激自己早些恢复记忆。只是自己不愿意苏醒而已。

    走到往日的落平村村口,当时落平村清晨在村口为他送行,还历历在目。当时众人的表情,燕虺还记忆犹新。

    不过现在,落平村村口,已经耸立着巨大的牌坊,巨大的汉白玉上,龙飞凤舞的雕刻着圣人殿堂四个大字。村口的小路扩大的许多倍,两旁种上数十颗青杉树。犹如护卫的勇士。

    放眼看去,富丽堂皇的宫殿群,金碧辉煌。冉冉的青烟,自中间最大的宫殿中,缓缓升起。整个宫殿群,显得极其安静,如同当初的落平村一样。

    燕虺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梦由心生,但心意已淡,梦境便是真正的世界,变化再不随心。我能够隐去落平村,不愿意让那一份安静被打扰,却不能够心相所生的一切变化。这已经是世界,而不是我的梦境。不过、、”

    “落平村,它还在这里。”

    燕虺一扫庞大的宫殿群,大袖一挥,叹息道;“虽然你已经演变成为世界,自然和天地而流。但是,这里还是燕某的梦境本源,散去吧。”

    大袖一挥之际,庞大的宫殿群,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渐渐的变得虚幻,就连行走于小径上的路人,身影也开始虚幻。

    燕虺身前,巨大的牌坊,缓缓缩小,变得虚幻,扩展的路口缓缓收缩,那些拔去的杂树青草,慢慢的自土层中长出。就连被无数人踩踏缩紧的小路泥土,也缓缓松弛起来,一只只小蚂蚁,钻出土层,茫然的看着四周。

    仅仅片刻,燕虺眼前的一切,犹如画面般变换。那消失在所有人眼中的落平村,再一次呈现出来。

    简朴的民房,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起来,若隐若现。几个顽童在村口处,数落着钻出土层的蚂蚁数量,偶尔荡起几声鸡鸣犬吠,漂浮在静寂的落平村之上。

    远远的,燕虺可以看到燕家被重新修建过的大宅,还有落魄的夫子院子。看着燕家大宅,燕虺眼中显出追忆之色,耳畔回荡起爷爷的恐吓带他去蛇窟的声音,还有母亲小玲溺爱叫他吃饭的声音。

    他抬脚,想要向着燕家大宅而去。可是脚步抬在空中,却放不下,眼中的挣扎之色一闪而过。过了好久好久,燕虺眼中的挣扎之色方才缓缓隐去,露出清明。

    他轻叹一声,收回脚步,缓缓的朝着夫子的院子走去。

    “既然已经要踏出梦境,何必弥留那一丝温情。那是梦境,不属于我。”

    他抬头看着门棂斑驳的夫子小院,轻声道;“这里,才是我该来的地方。”

    他走到门前,轻轻的推开。门内那熟悉的摆设,跃入眼帘,并不宽阔的小院内,几个柳树稀疏耸立,最大的那颗柳树下,十章泛黄的木桌,整齐的摆放着。中间最大的桌案上,张老夫子以他十五岁时候的摸样,正襟危坐其上。

    只是,这一次,却多了一个人。那人身着邋遢的黄色僧衣,身材如同一个小水桶,肥肉横行的脸上,几乎遮蔽了幽黑发亮的眼睛,手中提着一个磨损得发亮的陶罐子,整整酒香溢出,满布整个小院。

    他,就是疯和尚。燕虺见过两次的疯和尚。帝都前去送字条的人,也是他。

    张老夫子看着站在门口的燕虺,淡淡一笑,道;“你来了。”

    疯和尚也笑呵呵的看着燕虺,示意他过来做。翻起老夫子的茶杯,将陶罐里面的酒,倒出一杯,放在桌案上。

    燕虺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缓步走过去,盘膝坐了下来,抬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很淡很淡,那种辛辣和火热,同样很淡,淡得燕虺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他黯然的放下酒杯,自嘲的笑了笑;“这是真实的酒吗?不如我的酒,淡而无味。”

    疯和尚呵呵笑起来,说道;“你的酒,是抚慰心伤的,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适合你。但是我这酒,是真正的酒,那一点淡味,还不足以抚平和麻醉你。这酒,是客观的存在,而你的,却是属于你一个人的酒。”

    燕虺自然知道疯和尚所言指的是什么,他没有说错,燕虺的酒,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别人喝不明白。而疯和尚的酒,是外界的,是疯和尚带来的,这才是真实的酒,但却不是燕虺想要的。

    燕虺伸手,自疯和尚手中拿过陶罐,满上一杯,随后一饮而尽,轻声道;“纵使如此,我依然很喜欢,至少还有一点辛辣和苦涩,足够了。”

    疯和尚和张老夫子闻言,含笑的对视了一眼。这一刻,他们知道,燕虺已经完全觉醒了。找回属于他的世界,他们知道,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梦境将破除。

    张老夫子含笑的端起茶碗,轻轻的泯了一口,缓缓的说道;“说实话,老夫真的很佩服你,老夫二人纵横无数年,但是还是第一次入梦之后,被人强制性植入记忆,你的执念,强大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是吗?”燕虺举杯一饮而尽,缓缓的说道;“燕某的梦境,是属于燕某人的,这里,是我的世界,纵使你再强悍,这里,也属于我的管辖,也要顺从我的意念而行。”

    “不过、、”燕虺说道这里,将杯子放下,伸手进入怀中,摸出两张纸,缓缓的打开,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春意绚香’。而另一张则是写着‘吾自十又五而立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是燕虺五岁的时候,张老夫子写出来交给他的,让他慢慢领悟,他一直珍藏着。

    “你等二人,恐怕也是修为逆天的存在。纵使燕某强制性植入记忆,但是你们仍旧是你们,你们行事还是自己。”

    疯和尚和张老夫子闻言,相视而笑,只是这笑意中,含着苦涩。疯和尚道;“我们只是希望你提早觉醒,本来以为你还被梦境诱惑,无法自拔。后来我们才知道,不是你没有醒悟,而是不愿意醒来。所以在你游走水国的几十年里面,我们静静的等待,可是后来实在等不及了,就去帝都府邸,为你送了一个字条。”

    疯和尚说着,拿起那张写着春意绚香的字条,继续说道;“我想提醒你,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可是你还是没有回来,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踏入逆命之途的领悟,自燕青之处得来的四个人生境界,已经完全领悟出属于你的东西。”说到此处,疯和尚轻轻一叹,将字条放下,拿起陶罐,灌了一大口酒。

    神色有些落寂,四个境界,他也知道,可是至今,他还没有透彻的感悟出。他羡慕,也嫉妒。更多的是暗叹。